高育良和祁同伟的呼吸都放轻了。
这间办公室里，第一次出现如此凝滞的气氛。
那部红色的电话，像一颗连接着未知世界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牵动着汉东省权力金字塔尖上这几个人的神经。
沙瑞金的身姿站得笔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在静静地听。
“……是，首长，我明白。”
“请首长放心，汉东省委省政府，一定贯彻落实好中枢的指示。”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通过听筒泄露出来的，只有模糊的嗡嗡声。
但仅仅是沙瑞金的回应，就让高育良和祁同伟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分量。
这不是简单的指示，更像是一种……确认。
“……那个提供关键情报的小同志，我们已经有所了解。”沙瑞金的语气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措辞，“是个人才，也是个好苗子。”
高育良的心，轻轻提了一下。
祁同伟的后背，肌肉在西装下绷紧。
他们都清楚，沙瑞金口中的“小同志”是谁。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
这一次，沙瑞金的回答变得异常简短，却充满了力量。
“是。”
“一定。”
“我保证。”
三个词，掷地有声。
放下电话，沙瑞金并没有立刻坐下。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哒，哒，哒，每一下，都敲在祁同伟和高育良的心上。
终于，沙瑞金转过身，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刚刚平息的巨浪。
他没有看高育良，目光直接落在了祁同伟身上。
“同伟。”
“到！”祁同伟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这次，立了大功。”沙瑞金的这句话，不带任何情绪。
但这事实的分量，足以让整个汉东官场为之震动。
祁同伟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沙瑞金。
“不是为我，也不是为汉东。”沙瑞金走到他面前，伸手，很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极不寻常。“是为国家。”
这一拍，让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太清楚这个动作的意义了。
这不是上级对下级的嘉许，而是一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认同。
沙瑞金，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将祁同伟视作可以并肩作战的核心臂膀。
“首长刚刚有两点指示。”沙瑞金收回手。
“第一，对于以联合能源集团为首的境外势力，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国安会成立专案组，汉东要全力配合。”
这一点，在预料之中。
“第二……”沙瑞金的目光再次变得深沉，他看着祁同伟，也像是在看着祁同伟身后的那个人。
“把那个叫林峰的小同志，一定要保护好。”
高育良手里的茶杯，终于还是放下了。
杯底与紫檀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在这寂静的办公室里，这声响动格外刺耳。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中枢可能会嘉奖，可能会重视，可能会对星宇集团的技术感兴趣。
但他从未想过，最高首长的原话，竟然会是——“保护好”。
这三个字，比任何嘉奖、任何文件，都更有分量。
它代表着，林峰这个人，从今天起，不再仅仅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省级重点保护对象。
他成了一个被标记在国家安全战略地图上的，一个活生生的，需要动用国家力量去保护的——资产。
“他的安全，从今天起，提升到最高等级。”沙瑞金的话，是对祁同伟说的命令。
“人身安全，技术安全，所有的一切。需要什么资源，省里开绿灯。需要什么政策，我亲自去跑。”
沙瑞金盯着祁同伟。
“出了任何问题，我唯你是问。”
“是！保证完成任务！”祁同伟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有些变调。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任务。
这是沙瑞金送给他的一份天大的政治资本。
更是他那个远房侄子，自己拼出来的一道足以抵御任何明枪暗箭的护身符。
高育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他一直以为，祁同伟搭上林峰，是走了一步好棋，是为“汉大帮”引入了一个强大的经济外援。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看浅了。
祁同伟这不是下了一步好棋。
他是直接把手，伸向了那片最波澜壮阔的深蓝。
“育良书记。”沙瑞金这时才转向他，语气缓和了许多。
“书记。”高育良应道。
“星宇集团未来的发展，离不开省里的支持。一些政策上的扶持，规划上的倾斜，你和省政府那边，要多费心。”沙瑞金说。
“这是自然。”高育良点点头。
他明白，这是沙瑞金在给他递台阶，也是在明确分工。
从这一刻起，支持星宇集团，支持林峰，不再是祁同伟一个人的事，也不再是“汉大帮”的事。
它成了整个汉东省委的核心工作。
沙瑞金说完，便走向办公桌，拿起一份文件，整个风暴的核心，在他这里，仿佛已经告一段落。
祁同伟和高育良对视一眼，联袂走出了书记办公室。
走廊里，灯光明亮。
“同伟，祝贺你。”高育良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感慨，“你这个侄子，藏得可真深啊。”
“老师，他不是藏得深。”祁同伟摇摇头，他看着窗外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如同繁星，“他只是，站在了我们都看不见的高度。”
高育良久久没有说话。
是啊，他们还在算计着一省一地的得失，还在权衡着派系间的利益。
而那个年轻人，他从一开始，落子的地方，就是整个龙国的棋盘。
“回去吧。”高育良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了。”
祁同伟点点头，他没有再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走向电梯。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祁叔叔。”林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祁同伟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下达指示，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从他喉咙里溢出。
“小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这次，不是捅了马蜂窝。”
祁同伟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压低了声音。
“你是直接把天，给捅出来一个窟窿。”
林峰在那头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不过你放心。”祁同伟的语气一转，那份发自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再也掩饰不住，
“上面不但没怪你，还亲自递过来一架梯子，让你往上爬！”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宣泄，也是兴奋。
“刚刚，中枢来电话了。”
祁同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享受这个时刻。
“首长亲自问的你。”
电话那头，林峰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你小子，现在是挂上号的人物了。”祁同伟的声音里，充满了作为长辈的骄傲，
“以后，在汉东，不，在整个龙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放开手脚去干。”
“天塌下来，有我们给你顶着。”
这句承诺的分量，林峰懂。
“谢谢您，祁叔叔。”
“谢我？”祁同伟又笑了，“我该谢你才对。”
他停顿了一下，收敛了笑意，语气再次变得严肃。
“不过，有件事，你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事？”林峰问。
祁同伟看着电梯门上倒映出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
“国安的专案组，明天就会到汉东。带队的，是李云飞部长。”
“他除了要彻查联合能源这条线，还有另一个任务。”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更低。
“首长想看看，能让泛美集团低头、能把华尔街巨鳄按在地上摩擦的‘凤凰’，和能一天武装一个团的‘龙脊’……”
“到底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