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秋意渐浓,风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凛冽。
就在萧昱与白昭月忙于巩固武都郡初步成果之际,来自蓟城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透过墨书掌控的隐秘渠道,跨越千山万水,传到了这片边陲之地。
书房内,油灯跳跃。萧昱手中捏着一封密信,眉头紧锁,逐字逐句地阅读着。
白昭月坐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但从萧昱愈发凝重的神色中,已能感受到信中所载绝非佳音。
良久,萧昱将密信递给白昭月,声音低沉:“蓟城那边,风波又起。大哥……处境堪忧。”
白昭月接过,迅速浏览。信是陈忠通过昔日军中旧关系,辗转送来的,详细记述了近期蓟城朝堂上的一场轩然大波。
事件的起因,是关乎幽、并二州部分郡县今夏突遭蝗灾后的赈济事宜。
作为世子,萧宸受命统筹调度。这本是彰显仁德、积累声望的好机会,然而,在具体执行中,萧宸过于依赖外祖赵氏一党的建议,未能充分核查地方上报的灾情与需求,导致部分赈灾钱粮被赵氏关联的官员层层盘剥,中饱私囊,真正发到灾民手中的十不存一。
更糟糕的是,部分霉变的粮食被混入其中,引发了小范围的疫病和民怨。
一直虎视眈眈的柳氏一党,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三皇子萧衍在朝会之上,当着萧宏与文武百官的面,率先发难。
他并非空口指责,而是拿出了确凿的证据——来自受灾地区低级官吏的联名密报、被调包的粮食物证、乃至因食用霉粮而致死的百姓名单。
“父侯!世子殿下统筹赈济,本为彰显我北靖仁政,安抚黎民!然则,殿下用人不明,监察不力,致使贪官污吏横行,灾民雪上加霜,甚至酿出人命!此非天灾,实乃人祸!
长此以往,岂不寒了天下百姓之心,损我北靖国本?!”萧衍声若洪钟,言辞激烈,句句直指萧宸失职,更是将问题拔高到了动摇国本的程度。
萧宸当场面色煞白,试图辩解,却因证据确凿而显得苍白无力。赵氏一党的官员纷纷出列维护,与柳氏一派的官员在朝堂上激烈争吵,几乎演变成一场混战。
高坐于上的萧宏,脸色铁青。 他看着下方争吵不休的臣子,看着那个惊慌失措、难以掌控局面的长子,又看了看那个气势汹汹、锋芒毕露的三子,心中怒火与失望交织。
他失望于萧宸的平庸与缺乏主见,竟被外戚如此轻易地裹挟,闹出如此大的纰漏,授人以柄。
他也愤怒于萧衍的跋扈与毫不掩饰的夺嫡之心,更忌惮其背后柳氏越发膨胀的势力。
最终,萧宏以雷霆之威强行压下朝堂争吵。他严厉申饬了萧宸,责令其闭门思过,深刻反省,并撤换了部分涉事赵氏官员。
然而,对于挑起事端、证据确凿的萧衍,萧宏却并未给予严厉惩罚,只是不痛不痒地斥责其“殿前失仪”,反而顺势将原本由萧宸负责的部分京畿防务,移交给了萧衍协理。
这一手“平衡之术”,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微妙地抬举了萧衍,打压了萧宸。 萧宸的世子威信遭受重创,在朝中的话语权被进一步削弱。
而萧衍及其背后的柳氏,气焰则更加嚣张。蓟城的权力天平,再次发生了危险的倾斜。
看完密信,白昭月轻轻将其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仿佛如此便能烧掉那远方的腥风血雨。她抬眸看向萧昱,眼中带着忧虑:“夫君,蓟城之势,愈发凶险了。”
萧昱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柳氏步步紧逼,父侯……依旧在玩他的平衡游戏。大哥经此一事,恐怕更难与之抗衡。”
“对我们而言,这意味着什么?”白昭月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萧昱转过身,目光锐利:“意味着两件事。第一,柳氏气焰更盛,他们在蓟城占据上风后,绝不会放任我们在西北安稳发展。之前或许只是忽视,如今,很可能会有意给我们使绊子。王通、孙莽这些人,与柳氏千丝万缕,恐怕会收到新的‘指示’。”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语气沉重:“第二,父侯对大哥失望加剧,但并未彻底放弃,反而用抬举萧衍的方式来刺激、鞭策,甚至……或许也是一种更残酷的考验。
这说明,父侯心中,储位之争远未结束,他仍在观望。但这种局面持续下去,内耗只会越来越严重,于国于民,绝非幸事。”
白昭月点头赞同:“那我们更需加快脚步。必须在柳氏的注意力完全转向西北,或者说,在他们有能力腾出手来对付我们之前,在这里扎下更深的根基,积蓄足够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不错。”萧昱眼神坚定,“整军、安民、发展商贸,所有计划都需加速。我们要让武都郡,真正成为一块难啃的骨头。同时,”他看向白昭月,
“昭月,你通过‘济安堂’和江氏兄妹建立的民间渠道需更加留意,任何来自蓟城或与柳氏相关的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我明白。”白昭月郑重点头,“淼淼和江公子那边,我会保持紧密联系。另外,承宇兄长送来的图册中提及的几种西北特有药材,我已让青禾尝试小规模培育,若能成功,或可成为我们的一项重要财源,减少对中枢拨付的依赖。”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决心。蓟城的波澜,如同投入水塘的石子,涟漪终将扩散到最偏远的角落。
他们无法置身事外,唯有抓紧这暴风雨前可能的短暂宁静,奋力壮大自身。
远方的阴云,催促着他们必须更快、更稳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