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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蓟城,因西线传来的一纸捷报,而稍稍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气氛。

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带来了好消息:奉旨平乱的军队行动迅猛,以雷霆之势击溃了流寇主力,几个为首煽动者或被阵斩,或被擒获,残余势力已作鸟兽散。边境几个州县表面上恢复了秩序,动荡暂时平息。

捷报在朝会上宣读时,明显可以看到世子萧宸松了一口气,连日来因粮草案和西线乱局而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出列向萧宏禀报平乱过程,言语间虽力求平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如释重负。

“父候,西线乱事已平,皆赖父候威德,将士用命。”萧宸恭敬地说道。

端坐龙椅的萧宏,面色平淡,只是微微颔首:“嗯,将士们辛苦了,着兵部论功行赏。”他的反应算不上热络,仿佛这胜利理所应当。

站在百官队列靠后位置的萧昱,垂眸静立,心中却无多少喜悦。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或者说,连开始都算不上。

果然,退朝之后,真正的暗流才开始涌动。

世子府内,萧宸与几位赵氏一派的幕僚商议。

“世子,西线既已平定,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一位幕僚捋着胡须道,“当务之急,是应对粮草案,柳氏那边步步紧逼,我们需集中精力,不能再被其他事情分散心神。”

另一人也附和:“正是。西北那些穷乡僻壤,历来如此,剿灭了匪患便是大功一件。至于后续的民生吏治……非一日之功,也非我等当前要务。只要表面安稳,不给柳氏留下攻讦的口实即可。”

萧宸深以为然,他本就不是雄才大略之主,只求稳住眼前局面,对于西北那片广袤却贫瘠的土地,以及生活在那里的百姓的真实处境,他既无精力,也缺乏意愿去深入了解。赵氏一党的态度很明确:表面安稳,万事大吉。

落梅院内,柳氏听闻西线平定,也只是嗤笑一声,对萧衍道:“算他们运气好,这么快就压下去了。不过也好,省得我们再费心思在这上面。如今要紧的,是钉死孙文谦,让赵氏脱层皮!”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朝堂的政斗上,西北的安宁与否,在她眼中不过是打击对手的一个工具,工具无用,便可弃之。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短视。

数日后,几份来自西线前线将领和那位刚直不阿的巡边御史沈岱的密奏,被秘密送抵靖侯萧宏的案头。这些密奏,没有沿用捷报的喜庆口吻,而是用沉重乃至痛心的笔触,揭示了平定叛乱之后,那片土地触目惊心的真实景象。

密奏中详细陈情:所谓“流寇”,十之八九皆是活不下去的边民,被苛捐杂税、被豪强兼并土地逼得走投无路,方铤而走险。西北数郡,尤其是武都郡,土地贫瘠,灌溉困难,亩产极低,却仍要承担沉重的赋税。

官仓空空如也,别说储备,连当地官员的俸禄有时都难以按时发放。军备更是废弛不堪,士卒衣甲不全,兵器锈蚀,屯田兵无田可屯,士气低落。

更严重的是吏治。密奏直言,西北官员,多为在朝中无根基、被排挤至此的失意之人,或是毫无才干、只知盘剥地方的庸碌之辈。官府信誉扫地,百姓怨声载道,对朝廷几乎毫无信任可言。

沈岱在奏章中痛心疾首地写道:“……民有菜色,野有饿殍,而官仓鼠雀肥!此非寇盗之罪,实乃治理失序之祸也!若不正本清源,今日之匪虽散,明日之乱必生,且恐甚于今日!”

几乎与此同时,来自武都郡守的求援奏报也送到了蓟城,言辞恳切,陈述当地困境,请求朝廷拨款拨粮,派遣能臣干吏协助整顿。然而,这份奏报在经由相关官员传阅时,却被轻飘飘地搁置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户部的官员私下议论:“武都?那地方年年要钱要粮,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给了也是白给。”兵部的官员则说:“守军糜烂至此,非大力整顿不可,然则钱从何来?功从何来?谁愿去那鬼地方吃苦受累?”

这几份揭示真相的密奏,让萧宏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独自在书房待了许久,手指反复摩挲着奏报上“治理失序”、“民无信任”等字眼。

他并非不知西北困窘,却未料到已糜烂至此。这已不仅仅是边患,而是动摇国本的内忧!西线暂时的平静,仿佛只是病人高热退去后的假象,体内的脓疮依旧在溃烂。

数日后的朝会上,萧宏在处理完日常政务后,目光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群臣,忽然开口,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西线乱事虽平,然根由未除。西北数郡,民生凋敝,吏治不修,军备废弛,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某意,需选派得力重臣,前往西北,总督军政,着力整顿,以固边疆,安黎庶。”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朝堂顿时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旋即又迅速恢复了死寂。

萧宏的目光首先看向赵氏一派的几位重臣。那几人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有的甚至微微缩了缩身子,仿佛生怕被点名。

他们刚经历了粮草案的冲击,只想固守中枢权力,岂会愿意去那穷山恶水收拾烂摊子?即便有心做点实事,也怕离开权力中心后,被柳氏趁机倾轧。

萧宏的目光又转向柳氏一党。柳氏一系的官员更是面露不屑,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让他们去西北?

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们手握军权,志在争夺世子之位,岂会去那毫无油水、远离政治漩涡中心的地方?那无异于政治流放。

萧宏的目光在几位素有清名、能力尚可的中立官员脸上掠过。那几人也是神色各异,或面露难色,或低头沉思,却无一人出列请缨。

他们或许有抱负,但也深知西北局面之复杂,牵涉之广,绝非一人一时能扭转,且一旦接手,很可能前途尽毁,深陷泥潭。

一时间,金銮殿上落针可闻。方才还在为各自利益争论不休的群臣,此刻却达成了惊人的默契——对西北问题,敬而远之。

萧宏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悲凉。他深知西北之弊,亦知此举之难,却未料到满朝朱紫,竟无一人有担当至此!

他最后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站在角落,始终沉默不语的萧昱。萧昱感受到那道目光,却依旧低眉顺目,没有任何表示。

“此事……容后再议。”萧宏压下心头的愠怒,冷冷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朝会散去,百官鱼贯而出,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西北,这个名号再次在蓟城权贵的心中,被牢牢钉在了“贬谪之地”、“无用之功”的耻辱柱上。

无人知晓,这片被所有人厌弃的土地,即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一颗悄然崛起的棋子,搅动整个天下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