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霜抽回手，“叫个人带我在乌家转转，我要熟悉一下这里。”
毕竟她今后就要在这住下了。
总得认认回房间的路。
乔素此时已经大概弄清楚那蛊的情况了，只能说真不愧是虞师弟。
还有这小姑娘身上的毒，巫师妹啊……你们俩还在争究竟是毒厉害还是蛊厉害么？
甚至用自己的女儿来较个高低。
也不知这小姑娘清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乔素心中轻叹了口气，面上不显，转头看向成隐秀女侠，微微点了点头。
成隐秀便叫了个仆从来，“带这个小姑娘在院里逛逛。”
几人也再次回到了刚刚安置乌赦雪的偏厅。
乔素一坐下便要了纸笔，很快写了一张药方，将其递给最近的成隐秀，“可以吩咐下人去煎药了。”
成隐秀匆匆扫过一眼，“这药能治好赦雪？”
乔素摇摇头，“不是给令公子喝的，这药得让刚才那个小姑娘喝下才行，这样你们家小公子所受到的痛苦才会缓解。”
她暂时也解不了小姑娘身上的毒。
而这毒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作，这药是用来缓解痛苦的。
成隐秀虽听着有些不太理解，但还是先叫来下人，让其按着药方在府里的药房抓药煎药。
这上面只用了几样在市面上比较珍稀的药材，家里都备有。
“那个小姑娘身上也有一只蛊，”乔素缓缓说明现在的情况，“和令公子身上那只蛊是一起培养的，是母蛊和子蛊的关系。”
对蛊有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母蛊拥有对子蛊的绝对支配，寄居在宿主体内时更是如此。
“这道蛊的作用，应该是能将另一方应该感受到的痛苦转移到另一方，并且强行性命相连，以子蛊宿主的生机来维系母蛊宿主的生机。”
乔素接着说道：“那个小姑娘身上有种奇毒，应该是自胎里带来的，之后又跟几种毒混在一起，便成了现在这一种危及性命的奇毒。”
乔素也认出来了，这是巫师妹惯用的手法。
这毒，大概便是巫师妹给虞师弟设置的考题。若是能解开，便证明了他的蛊比她的毒厉害，若是不能解开，则说明她的毒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这两人，还真是……
成隐秀按按眉心，“你的意思是说，若没有那道蛊，那个小姑娘现在应该已经……？”
乌南云皱起眉，“这么说来，虞忘识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才……”
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不惜牺牲别人家的孩子……
夫妻俩虽然能理解他的动机，但这事牵扯到自家孩子，不管怎么说，都无法缓和心中的愤懑。
每隔一段时间，赦雪就要遭受那样的痛苦，他们如何能看得过去？
风知晓此时倒是轻轻摇了下头，但没出声。
乔素摸了摸下巴，“怎么说呢，那两个人可不是这样的想法。”
“什么意思？”
“他们夫妻俩更想较出毒与蛊的高低……虞忘识做的那些，也不是为了救女儿，只是想解开那种毒。”
虽然都是要解毒，但重点可不一样。
“……”
乌南云和成隐秀相互对看一眼，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正常人的确是无法理解那对蛊毒夫妻的心理。
半晌，成隐秀用带着恳求的语气问道：“谷主真的没办法取出赦雪身上的蛊吗？”
乔素刚想开口，却听到了屏风后边的动静。
几人也同时往那个方向看，只见原本还昏迷不醒的乌赦雪正挪步走过来，乌南云赶紧过去扶住自己儿子，弯着腰，低声道：“怎么不躺在床上休息？起来做什么？”
乌赦雪的唇瓣动了动，声音很小，但在场之人皆习武，耳力不差，都听清楚他方才的话——
“我想知道我今后会如何，我的身体到底还能支撑我走到哪一步？”
乌家夫妻跟他僵持片刻，乌赦雪最终如愿以偿。乌南云将乌赦雪扶到座上，见他额间滴着汗珠，像是在忍耐的样子，他垂下目光，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赦雪如今还只是个孩子，如何能接受今后……
乔素也不着急，还打量了下这位乌家小公子的状态。
醒来得真快，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看来先前江湖上传的那些，并不是虚言。
只是可惜啊，今后……
略带惋惜的目光在乌赦雪身上徘徊，乔素轻轻敲了下桌面，“蛊和毒，我现在都想不到办法解，不过之后我会尝试去解，这对我而言也是种挑战，或许需要十年八年，也可能更长的时间。”
“再说下你要面临的状况，从今以后，你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感受到像之前那样的痛苦，并且一次比一次更加……我会给那小姑娘开药方，她喝下药便能缓解你的痛苦。”
“那个毒除了会给人带来疼痛以外，还会侵蚀内力，所以用内力辅助治疗是没办法的……子蛊与母蛊相连，你这边也是如此，所以最好不要再动用内力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你用内力的次数越多，那只子蛊就越不会离开你的身体。”
其实还有一个解法，那便是等那小姑娘能熟练控制体内的蛊虫时，请她唤出子蛊……但这关乎自己的性命，那小姑娘不会那么傻。
乌赦雪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这位医术当世第一的乔谷主对他的诊断。
……也就是说，他今后就不能再动武了吗？
那样，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成隐秀动了动唇，想出言安慰自己儿子，但此时此刻，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安慰他……毕竟，赦雪一直立志成为天下第一。
乌南云也别过脸。
两人这时都想到了在今日之前，意气风发的赦雪。
乔素感觉不对，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人误解的话？
“不是不能习武啊。”
她强调了下，“为了活得更久，你必须要习武，锻炼内力，但……在蛊虫未解之前，不能随意动用内力。”
乌南云和成隐秀：“……”
但是这跟之前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
乌赦雪惨淡一笑，“……那样跟废人有什么区别？”
说是这样说，可乌赦雪从始至终都不打算就此颓废。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可能放弃。
“娘，”乌赦雪转头看向成隐秀，“那个母蛊的宿主在哪？我想见见她。”
虽然她并不是下蛊的那个人，但他是因为她，才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废人’。
说起来也有点可笑，他到现在还未曾见过她。
成隐秀犹豫了下，“赦雪，你还是先回床上休息吧，明天再去见她。”
她实在担心赦雪控制不住，对那个小姑娘动手……要知道，他们俩现在可是性命相连。
就算再恨，目前也要隐忍啊。
可乌赦雪依旧坚持。
他们夫妻俩向来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去见那个小姑娘。
只是到了客房那边并没有见到人。
对了，刚刚让下人带那小姑娘在家里转转……算算时辰，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
乌家自然不小，但有些地方，不适合让客人过去，家里的仆从都清楚。
果然，才等了一会，人和药就都过来了。
乌赦雪的目光越过那个前边带路的仆从，落在那个穿着紫色苗服的小姑娘身上，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眼睛大而明亮，模样可爱。
他微微愣神。
就是她间接害他成为废人吗？
乌赦雪抿了抿唇。
在这时，身体再次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喉咙也像是被刀片划过。
是那毒又发作了。
乌赦雪险些站不住要往前倒下，可此时此刻，也不知哪来的意志，让他硬生生挺住了。
就这么盯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
这样无害的外表……
或许——
她是无辜的。
其他人都忧心地看着乌赦雪，怕他克制不住心中恨意，对这小姑娘动手……毕竟他现在年纪并不大。
况且还突然遭受这样的打击。
乌赦雪突然闭上了眼睛。
身体很痛。
那毒并非普通人能扛的……方才他也听到了那毒的来龙去脉。
就在这一刻，乌赦雪心中忍不住对她生出一丝丝同情。
虽然他现在的遭遇是由她间接造成的，但想到她的父母那样待她……她之前是不是也忍受过那样的疼痛？
她只是想活下去。
对他下蛊的，并不是她，是她的父亲。
既然意外将他们牵扯到一起，也许他们该寻求一种友好的相处方式。
然而这时，虞卿霜却开口了。
直接将他的美好幻想打碎。
“你这么快就醒了啊，而且比之前干净了很多，看来选你做我的‘童养夫’是正确的，能活得久，”
小姑娘朝他露出一个看似‘纯真无邪’的笑容。
“这毒在我体内还是第一次发作，听我阿爹说会很痛，你觉得滋味如何？”
虞卿霜顿了顿，笑容愈发甜美，“以后可要好好听我的话，不然别想好过。”
就这么熟练地威胁起人来。
她是恶毒炮灰嘛。
当然是自己过得舒心最好咯。
“……”
和那天听到的声音一样。
她并非无辜，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乌赦雪突然想起来那天她跟那个男人的对话。
话语间分明把他当做一样可随意处置的物件。
童养夫？
这是拿他作为替代她忍受那些痛苦的工具。
“你……”乌赦雪心口阵阵发紧，话语断断续续，“你、究竟…想如何？”
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这状态让其他人看得又提起了心，生怕他趁他们不注意跟那小姑娘同归于尽。
虞卿霜当着他的面展开手转了一圈，“首先，我需要一些漂亮的衣裳，还有——”
她指了下方才给她安排的客房，“房间太小了，我不喜欢，住得不舒服。”
“还有，以后你要每天过来伺候我，给我端茶倒水，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让我喝药，你要展示一下诚意。”
虞卿霜看一眼仆从端着的药汤。
然后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是——乌赦雪一时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恨，忍不住出手……当然很快就被父母拦住带离，再好言教导他隐忍……
虞卿霜稍微后退了一步。
嗯，这个距离应该够他们拦住的。
虽然就算打到她了也不会疼，但是……她才不要被人打呢。
只有她打别人的份。
“……好，我会照做。”出乎意料，乌赦雪竟然忍下来了。
这么快就懂了隐忍的道理？竟然没有乌家夫妻俩的戏份？
反正影响也不大。
“那我明日再喝药，等我看到我想要的东西时。”
今天自然是暂时住在这间较小的客房。
乌家仆从准备的被子还是新的，很柔软，有股淡淡的香味，让人感到很舒心的味道。
屋里也点上了熏香，现在正是飞虫多的时候，几乎住了人的房间都点上了这种特制的香。
其实虞卿霜并不需要来着，有身上的蛊和毒在，压根没有虫敢靠近她。
不过，这熏香味道不错，她也就懒得让人撤下去了。
在这股内敛安神的香气熏陶下，虞卿霜渐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至于乌赦雪，他就睡得不怎么安稳了。
身体还反反复复的刺痛。
梦也断断续续的，有时清醒，有时梦中混乱。
唯一还记得的，便是那个看着无害实则一肚子坏水的小姑娘，当着他的面，拿了根木棍直直地戳他的脸。
嘴里还喊着：‘阿爹，我就要这个做我的童养夫了。’
“……”
乌家人的‘诚意’果然很足。
虽然府里上下看她都不太友好，但她想要的东西，他们还是给她送来了。
毕竟都不希望她再折磨小公子。
和昨天一样的药又端了过来。
虞卿霜按照约定喝下去。
入口的一瞬间是苦的，但之后就再没那种感觉了。对她来说，只要是负面的感知，都会被转移。
与此同时，乌赦雪狠狠地皱起了眉。
舌头很苦。
可他没吃什么……是她那边？
这蛊虫竟然如此霸道。
若是他自己喝下那药，倒不会有现在这般感受。
成隐秀注意到了儿子的反应，“是又疼了吗？那药没作用吗？”
那小姑娘不是已经喝药了。
“不是……”乌赦雪直接将方才的感受说出。
他们再跟乔素一说。
“看来那蛊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乔素的声音不疾不徐，“那么，想要诱出那只蛊虫，要用到的药材，品质绝不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