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冥室内,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刻度,唯有那深蓝色冰晶表面隐约流转的暗紫色光泽,证明着内部并非完全的静止。极寒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间,深寒冰髓岩构成的墙壁上,霜花无声地生长、蔓延,如同冰冷的苔藓。
突然——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地死寂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咔嚓”声,如同春日冰河解冻的第一声脆响,从那巨大的人形冰晶内部传来。
只见冰晶内部,泽菲尔那原本如同雕像般凝固的身影,其覆盖着冰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动了一下。紧接着,他被冻结在身侧的手指,指尖微微颤抖,试图弯曲,带动着包裹其上的冰晶发出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纹。
这微小的动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维持了近两周的绝对沉寂。
下一秒,变化骤然加速!
“咔嚓!咔嚓嚓——!”
更多的裂纹以泽菲尔的手指和眉心为中心,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冰晶表面!暗紫色的流光在裂纹中急速窜动,仿佛压抑了太久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砰——!!!!!”
一声沉闷却巨大的爆鸣在密闭的室内炸响!
那坚不可摧的、封印了泽菲尔近半个月的深蓝色冰晶,再也无法承受内部力量的膨胀,轰然炸裂!无数大小不一的、蕴含着精纯魔力的冰晶碎片向四周激射而出,撞击在墙壁和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旋即化作最精纯的寒气能量,消散在空气中,使得室内的温度又骤然降低了几分。
冰晶核心处,泽菲尔的身影显现出来。他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白色寒气和若有若无的暗紫色精神波动。他缓缓地、带着一种初醒之人的慵懒与试探,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依旧是那独特的紫罗兰色,但此刻,这抹紫色仿佛被最清澈的山泉洗涤过,剔透得不可思议。眼眸深处,不再是以往偶尔会流露出的、被责任和过往压抑的深沉,而是仿佛倒映着无垠的星空与浩瀚的云海,有点点辰光在其中流转、生灭,深邃、明亮,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智慧与力量感。仅仅是与之对视,仿佛就能看到一片广袤而神秘的内心宇宙。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气息在空中凝成一道长长的白雾,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细微的、闪烁的星屑。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骨骼发出轻微的“嘎达”声。然后,他双手撑地,慢慢地、稳稳地站了起来。
近两周的冰封,并未让他的身体显得虚弱,反而因为内在的蜕变,肌肉线条似乎更加流畅,身姿更加挺拔。他下意识地摊开右手手掌,心念微动。
“嗡——”
那柄暗金色、顶端镶嵌着流转星云紫水晶的冥霄权杖,便如同响应君王召唤的忠诚骑士,悄无声息地、精准地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中。权杖入手,那种血脉相连、如臂指使的感觉再次传来,杖身的暗紫色符文微微亮起,与他眼中流转的星辰辉光遥相呼应。
“回来了……” 泽菲尔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却又圆融和谐的三股力量——雷霆的狂暴被约束,冰雪的死寂蕴含生机,而那曾经被视为不祥的暗精神力量,如今如同深海的潜流,沉稳而浩瀚,成为了平衡与前两者的关键基石。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弥漫全身,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无形枷锁。魔力不仅在量上有了质的飞跃,在质与控制力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短暂的力量体验带来的愉悦,很快被一个盘旋在脑海深处的疑问冲淡。那个在他意识彻底沉沦前响起的神秘声音……
“几百年了……继承者……”
他究竟是谁? 泽菲尔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冥霄权杖冰冷的杖身。是“终暝咏者·冥霄”这道回路最初的创造者?还是某个古老的、与这道回路相关的存在?那声音中蕴含的沧桑与等待,绝非虚幻。这背后,似乎隐藏着比赫里福德家族排斥更深远的秘密……
正当他沉浸于思考时,一阵极其不雅观、却无比真实的“咕噜噜——”声,猛地从他的腹部传来,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冰冥室内显得格外响亮。
泽菲尔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带着点自嘲的苦笑。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甚至有些凹陷的腹部。“差点忘了,肉身可是实打实地快两个礼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了……” 强大的魔力可以维持生命体征,但无法完全替代食物带来的能量与满足感。此刻,胃袋的空虚感如同苏醒的猛兽,强烈地提醒着他现实的生理需求。
“什么古老秘密、回路起源,都得先给吃饭让路。” 他幽默地想道,暂时将那个神秘声音的问题压在心底。当务之急,是安抚好这位抗议了许久的“胃先生”。
他握着冥霄权杖,心念再动,权杖便化作一道暗金流光,融入他体内,消失不见。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因为冰封而略显褶皱,但依旧能看出质地的深蓝色常服,迈步走向那扇沉重的、铭刻着法阵的寒铁大门。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不需要他伸手推门,那扇厚重的大门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意志与状态的变化,门上的隔音与稳定法阵光芒微微一闪,伴随着一阵轻微而顺滑的“嘎吱”声,自动向内缓缓开启。
门外,走廊里清冷的光线透了进来。
而就在门完全打开的刹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抬起手,似乎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前来查看。正是执事理查森。
当理查森看到站在门内、眼神明亮、气息渊深、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明显并无大碍的泽菲尔时,他那张总是维持着完美沉稳表情的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愕与难以置信的喜悦所取代,银灰色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少……少爷!” 理查森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颤抖,那是压抑了许久的担忧骤然释放的结果。他几乎是本能地微微躬身,但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泽菲尔身上,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泽菲尔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执事,脸上露出了闭关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而温暖的笑容,语气平和:“理查森,好久不见。”
“少爷!您……您成功突破了?” 理查森直起身,声音依旧带着激动,但已经恢复了部分往日的镇定,只是眼角的细微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
“是啊,算是因祸得福吧。” 泽菲尔点了点头,迈步走出冰冥室,身后的寒铁大门无声地缓缓闭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大家和居民们都还好吗?”
理查森紧随在泽菲尔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闻言立刻恭敬地汇报:“城堡里的大家都很担心您,梅林、梅莎、哈迪、布雷克还有奥斯丁管家,每天都会轮流过来看看。我们也已经将您在进行重要闭关的消息告知了永夜村的居民,让大家不必惊慌。请您放心,领地一切安好,居民们各司其职,情绪稳定。温室里的农作物长势喜人,家禽也长大了不少,渔业和港口的前期勘察也在稳步推进,大家的生活都在按照您制定的规划,越来越好。”
听到领地运转正常,泽菲尔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正是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景象。
然而,就在这时——
“咕噜噜噜——”
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发出了极其响亮的、表达强烈抗议的鸣叫。在这安静的城堡走廊里,这声音简直如同擂鼓。
“……” 泽菲尔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一抹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他苍白的耳根。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掩饰性地看向理查森:“那个……理查森,我有点饿了。能麻烦让布雷克准备些饭菜吗?简单点,但要快。”
看到自家少爷这难得一见的、属于年轻人的窘迫模样,理查森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他立刻躬身,语气恢复了十足的专业与体贴:“当然,少爷。我立刻去厨房吩咐布雷克。您是先回房间休息,还是……”
“我慢慢走去餐厅就好。” 泽菲尔摆了摆手,“刚刚恢复,身体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不宜剧烈活动。”
“明白。请您小心慢行。” 理查森再次躬身,然后立刻转身,步伐比平时略显急促地朝着厨房方向走去,他要第一时间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城堡里的每一个人,并且让布雷克拿出看家本领。
泽菲尔则独自一人,沿着熟悉的城堡回廊,慢慢地向餐厅走去。他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地板,呼吸着不同于冰冥室冰冷、带着城堡特有木质与石料气息的空气,一种重回人间的真实感油然而生。
当他走到餐厅门口时,里面已经飘来了诱人的食物香气。推开门,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用温室新鲜蔬菜做的浓汤、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煎得金黄的肉排(显然是之前狩猎的储备),甚至还有一小碟用新收获的野果制作的果酱。效率之高,可见布雷克早就做好了随时准备的预案。
胖乎乎的厨师布雷克正搓着手,满脸红光地站在餐桌旁,看到泽菲尔进来,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领、领主大人!您可算出来了!快,快请坐,尝尝合不合胃口!都是刚做的,热乎着!”
“谢谢你,布雷克,辛苦了。” 泽菲尔真诚地道谢,在主位坐下。尽管腹中饥饿如同火烧,但他依旧保持着良好的礼仪,只是进食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每一口温暖的食物下肚,都仿佛在唤醒沉睡的细胞,带来无比的满足感。
风卷残云般(相对他平时的优雅而言)地享用完这顿迟来的“盛宴”后,泽菲尔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短暂的满足感过去,更强烈的责任感和紧迫感涌上心头。闭关两周,虽然领地运转正常,但必然积压了不少需要他决策的事务。
他没有选择回房休息,而是直接站起身,对一直安静侍立在餐厅门口的理查森说道:“理查森,来书房。我们的工作,要开始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那新生的星辰光芒,此刻化为了锐利而专注的神采。休息时间结束,永魔领的领主,正式回归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