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菲尔独自待在二楼的房间里,这里被他临时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书房兼工作室。空气中弥漫着旧羊皮纸、墨水以及一种微弱的、魔法能量稳定运行时所特有的臭氧味。宽大的书桌上,一边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关于机械工程原理与室外建筑抗冻设计的古籍与最新期刊,另一边则是一个精巧的赛博科技投影仪,正投射出一个小型的、精细无比的永魔领全息地形图。城堡、农场、新开垦的田地、森林轮廓乃至冰雾江的淡淡雾气都依稀可见。
他正沉浸其中,一手快速翻阅着书籍,另一只手握着一支古老的魔法羽毛笔,笔尖流淌着微光,在一块质地坚韧的羊皮纸上飞速地勾勒、演算、标注。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灵感迸发般快速记录,时而又会调整全息投影的角度,模拟着光照、风雪侵袭对建筑可能产生的影响。他在为未来永魔领接收新居民、建设更完善的居住区做着详尽的规划。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专注。
“泽菲尔!你在里面吗?信来了!有好几封是你的,快出来看看!”是卡尔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活力与些许好奇。
泽菲尔轻轻放下羽毛笔,指尖微动,桌上的全息投影和羊皮纸上的微光都暂时黯淡下去,进入了保存状态。他起身打开门,看到卡尔正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走吧,莉蒂西莎已经在客厅整理了。”卡尔说着,转身带路。
两人来到一楼客厅,只见莉蒂西莎正坐在茶几旁,将几封信件分门别类地放好。她今天穿着一身舒适的浅灰色家居长裙,银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显得柔和了许多。看到他们下来,她抬起头,湖绿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你们的信,我简单分了一下。”她的动作总是那么井井有条。
“谢谢你,莉蒂西莎。”泽菲尔礼貌地道谢。 “谢啦!”卡尔也笑嘻嘻地说。
三人围着茶几坐下。信件不多,但种类各异。泽菲尔一眼就看到了那封用永魔领特有火漆印章(革律翁家族徽记)封口的信,那是奥斯丁的笔迹。旁边还有几封来自不同农贸市场和商会的回信,显然是关于之前的贸易询价有了反馈。除此之外,还有几封印刷精美、甚至带着香水味的信封,一看便知是各种社交场合的邀请函,以及……那熟悉的、格外厚重华丽的婚书。
泽菲尔面无表情地直接将那些聚会请柬和婚书拨到一边,仿佛那是某种令人厌恶的尘埃,连拆开的兴趣都没有。他首先拿起奥斯丁的信,小心地拆开火漆。
奥斯丁的信一如既往地条理清晰、语气沉稳。信中首先汇报了永魔领的近况:领地一切安好,大家各司其职,魔法温室运转正常,作物和牲畜都安然度过了最近的严寒。只是北境的温度和天气愈发恶劣,暴风雪几乎成了常态,大家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局限在城堡及其周边受防护的区域。信中还提到,巡逻的魔狼们最近似乎更加警惕,多次表现出感知到陌生魔物在领地边缘徘徊的迹象,但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只是远远窥探,并未靠近城堡核心区,让大家不必过于担忧。
接着,奥斯丁写了几句关心泽菲尔学业和生活的话语,叮嘱他注意身体,不必过分挂念领地。信的末尾,他的笔迹似乎略微凝重了一些,提到最近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察觉到,赫里福德家族似乎正在暗中动用力量调查泽菲尔的近况,并试图寻找他的行踪。不过老管家让泽菲尔放心,他和永魔领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对方目前应该还没查到实质性的内容,他会持续关注此事。
泽菲尔仔细地将信看完,尤其是关于赫里福德的部分,他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将信纸缓缓折好,放回信封。
这时,他注意到卡尔和莉蒂西莎的目光都落在他刚才随手丢开的那堆华丽信件上。
卡尔拿起一封镶嵌着金边的舞会邀请函,啧啧两声,语气带着点调侃和不可思议:“哇哦……泽菲尔,我是真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受欢迎了?这些可是天启神都顶级社交圈的入场券啊!还有这个……”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封婚书,“这已经是第几封了?看来‘最年轻的公爵’、‘永魔领领主’这两个头衔,对那些渴望权力和土地的贵族来说,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啊!毕竟谁都想在你这块眼看就要肥起来的领地上,提前占上一股吧?”
莉蒂西莎虽然没有碰那些信,但湖绿色的眼眸中也带着一丝疑惑和审视。她微微蹙眉,声音清冷地开口,问题却更加直接:“泽菲尔,你似乎……对赫里福德这个姓氏反应很特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刚才泽菲尔阅读信件时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波动,“奥斯丁先生在信里提到了他们?赫里福德确实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古老家族。但我感觉,你似乎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们之间并非简单的陌路人?”
泽菲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卡尔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担心地看着他。
终于,泽菲尔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中仿佛凝结着北境万载不化的寒冰,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痛苦与愤怒在他眼底翻滚,但他开口的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
“赫里福德……对我来说,不是家族,是噩梦。”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猛地站起身,没有再看两位队友一眼,径直转身走向厨房的方向,只留下一个略显冷硬的背影。“我去泡茶。”
客厅里只剩下卡尔和莉蒂西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和凝重。
莉蒂西莎困惑地看向卡尔,压低声音问道:“卡尔,泽菲尔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提到赫里福德,他会露出那种……几乎是刻骨铭心的愤怒和痛苦?”她回想起泽菲尔刚才的眼神,那绝不仅仅是对一个竞争对手或讨厌家族的简单厌恶。
卡尔叹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而复杂。他之前邀请泽菲尔来他家里做客,自己也问过泽菲尔。他看了看厨房的方向,确定泽菲尔一时不会出来,才凑近莉蒂西莎,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解释道:“莉蒂西莎,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千万别在外面说。泽菲尔……他其实……原本就姓赫里福德。”
莉蒂西莎美丽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卡尔继续低声诉说,语气中带着同情与愤慨:“他是赫里福德现任族长的小儿子,他头上还有一位哥哥和姐姐,就因为收到神谕,说泽菲尔是厄运之子,就被家族视为耻辱,受尽了冷眼、虐待和欺凌,被关在塔楼里几乎与世隔绝。他的父母从没给他家的温暖,他在那个家族里活得……连仆人都不如。是老革律翁公爵,也就是他的祖父,奥利安老先生,一直保护他,直到离世,后来让泽菲尔断亲并他继承了永魔领和革律翁的姓氏。所以,赫里福德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荣耀的古老家族,而是囚禁他、折磨他十六年的地狱……”
莉蒂西莎听得惊呆了,用手掩住了嘴,湖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怜悯。她无法想象,那个看起来冷静强大、拥有圣辉级实力、治理着一片领地的少年,竟然有着如此悲惨黑暗的过去。那些贵族圈子里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不堪的污秽与残酷!
“天哪……这……太可怕了……”她喃喃自语,声音都有些发颤。她出身音乐世家,家族氛围虽然严格但充满艺术气息,她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充满恶意与折磨的环境。
就在这时,泽菲尔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上面放着三杯热气腾腾、香气怡人的花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失态的人不是他。
他将茶杯轻轻放在莉蒂西莎和卡尔面前,然后拿起自己那杯,坐了下来。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茶香袅袅升起。
泽菲尔沉默地喝了一口茶,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我知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都听到了。”
卡尔和莉蒂西莎顿时有些紧张和尴尬。
泽菲尔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如此。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淡淡嘲讽和释然的弧度:“没关系。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确实曾经死在那座塔楼里一次,但现在的我,是泽菲尔·革律翁,是永魔领的领主。我重新活过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与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莉蒂西莎看着他,眼中的怜悯渐渐被一种深深的敬佩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气,真诚地说:“泽菲尔,你……真厉害。我真的难以想象,你是如何从那样的过去里走出来,还能变得像现在这样强大和……平静。如果换作是我,我恐怕永远无法克服那种伤害和阴影。”
泽菲尔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因为我有必须守护的东西,和必须前往的未来。”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两位队友,“好了,旧事不必再提。一会儿我们好好修炼,调整状态。明天……”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充满了斗志,“可是我们三个的首场团队战。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卡尔用力点头,重新振作起来。 “一定。”莉蒂西莎也郑重地点头,湖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过去的阴霾或许无法完全抹去,但此刻,更重要的是携手并进,迎接明天的挑战。茶水的热气氤氲中,三人之间的纽带,似乎因为这份共享的秘密和理解,而变得更加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