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前的自习课，教室里弥漫着周末将至的躁动。苏婉作为学习委员，需要收齐本周的数学练习册。她抱着厚厚一摞本子，一组一组地收过去，轻声提醒着还没交的同学。
当她走到教室后排时，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靠窗的角落。林秋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最近，她越来越多地注意到，林秋的身边，似乎总若有若无地围绕着几个以前常被欺负的同学，而那个叫张浩的男生，也时常出现在他附近。
更让她心头揪紧的是，林秋的身上，似乎总是带着新的伤痕。有时是手背关节的擦伤，有时是颧骨处淡淡的青紫。今天，他挽起的袖口下，小臂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划伤的。
苏婉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想起篮球场那次血腥的斗殴，想起后来听说的林秋和张浩一起与校外混混冲突的传闻，又想起最近班里隐隐流传的、关于林秋和张浩联手让王大壮一伙吃了亏的消息。这些消息混杂着恐惧和隐隐的兴奋，却让苏婉感到一阵阵不安。
她抱着练习册，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林秋的座位走了过去。几个原本坐在林秋附近的男生见她过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收拾书包的速度，很快散开了。
“林秋同学，交数学练习册。”苏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秋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时的沉寂。他默默地从桌肚里拿出练习册，递了过去。动作间，袖口下滑，那道红痕更加清晰。
苏婉接过本子，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林秋的手背，冰凉。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嘴唇轻轻抿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林秋，”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浓浓的担忧，“你……你又受伤了。”
林秋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
看着他沉默的侧脸和那道刺眼的红痕，苏婉心里一酸，忍不住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和张浩……最近又和人起冲突了。能不能……别再打架了？”
她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恳求的焦急：“有什么事，可以告诉老师，或者……总有别的办法解决的。这样下去，你会受伤更重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而且会越陷越深？而且会变成别人口中真正的“疯狗”？这些话，苏婉说不出口，但眼神里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她看到林秋和张浩越走越近，看到他们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戾气越来越重，这让她感到害怕。她记忆里那个虽然沉默但眼神干净的同学，似乎正在一点点被阴影吞噬。
林秋终于转回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苏婉脸上。那双眼睛很深，像两口古井，苏婉看不到底，也看不到丝毫她所期望的悔意或动摇，只有一片令人心寒的沉寂。
“没事。”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那些伤痕，那些冲突，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苏婉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了，她的劝告，像水滴落入深井，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他们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的世界里，规则、道理、老师的帮助是解决问题的途径；而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拳头和鲜血筑起的壁垒。
她看着林秋手臂上的伤，再看看他毫无表情的脸，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帮不了他，甚至无法理解他。
“那……你小心点。”最终，苏婉只能低声说出这句苍白无力的话，抱着练习册，匆匆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落寞。
林秋看着苏婉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教室门口。他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小臂的那道红痕上——是昨天和张浩练习时，不小心被墙角铁丝划到的。
他握了握拳，关节处传来细微的刺痛。
别再打架了？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无声的、苦涩的弧度。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回不了头了。有些光，注定只能远远看着，无法触碰。
窗外，夕阳正好。教室里的喧嚣渐渐远去。
那缕曾短暂照耀过他的微光，似乎，也到了该渐行渐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