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带着黏腻的湿气,笼罩着北江二中。距离中考,只剩下不到三周。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试卷油墨和一种近乎凝固的焦虑感。教室后排的倒计时牌上,鲜红的数字像催命符,每一天都在无情地跳动。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整体氛围下,林秋和他的小团体,却处于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紧绷的“双线作战”状态。
配电房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室”兼“考前冲刺班”。气氛分裂得近乎扭曲。
靠墙的破轮胎上,摊满了林秋的复习资料和试卷,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改痕迹触目惊心。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脊背挺得笔直,左手压着物理习题集,右手握笔飞快演算,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台灯昏黄的光晕打在他过分苍白的脸上,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必须用比常人加倍的努力,去填补初二以来落下的巨大差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刀刃上行走。
而几步之外,张浩正烦躁地把一本崭新的英语课本摔在积满灰尘的地上,用脚狠狠碾了几下,骂骂咧咧:“操他妈的鸟语!老子一个字母都不认识!看个屁!”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困兽。中考的压力对他而言,是另一种酷刑,远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
孙宇和李小明蹲在角落,大气不敢出,面前也摊着几本皱巴巴的书,但眼神飘忽,显然心不在焉。他们被林秋强行按在这里“学习”,更多的是出于恐惧。
“浩子,”林秋头也没抬,声音因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沙哑,“第12页,定语从句例句,抄十遍。”
“抄你妈!”张浩猛地站起来,一脚踢飞脚边的空矿泉水瓶,“林秋!你他妈真当自己是秀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刀疤强那杂种随时可能摸过来!还有心思搞这个?”
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一声。林秋终于抬起头,目光从习题集移到张浩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眼神冰冷如铁:“什么时候?中考的时候?”他放下笔,拿起旁边一张被揉皱又展平的市区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北江二中和几个可能的考点位置。
“刀疤强为什么最近没动静?”林秋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窗外的雨声,“他在等。等中考这三天。”他的指尖点在地图上学校的位置,“学校放假,考场封闭,大部分学生老师都在考点。这是真空期。也是他动手的最好时机。”
张浩愣住了,孙宇和李小明也抬起头,脸上露出惊惧。
“我们的人,赵强滚蛋了,现在能用的,加上你我和他们俩,一共四个。”林秋的语气像在分析一道数学题,冷静得可怕,“中考三天,我们分散在几个不同考点。如果刀疤强挑一个考点堵人,怎么办?被堵的人,能撑到救援吗?”
张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再能打,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
“所以,必须一起去,一起回。”林秋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连接家和几个可能的考点,“早上起早一点,我、你、孙宇、李小明,四个人一起出发,先去最远的考点,送完人,再去下一个。考完,在第一个考点门口集合,人齐了再走。中午休息,找最近的快餐店,包间,四个人一起,不准落单。”
他看向孙宇:“你这几天,想办法摸清我们几个考点周围的地形,哪条路人多,哪条路有监控,哪条是死胡同,画出来。”又看向李小明:“你负责准备东西,辣椒水,每人一份。结实点的书包,里面塞几本厚的旧杂志,关键时刻能挡一下。”
最后,他看向张浩,眼神锐利:“浩子,中考这三天,天塌下来,你也得给我把笔拿稳了。考不考得上另说,但人必须全须全尾地进出考场。这是死命令。”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如果我们连中考都熬不过去,以后还有什么资本跟人斗?”
张浩与林秋对视着,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算计。他胸口那股邪火慢慢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他明白了,林秋不是在逃避,而是在策划一场更精密、更残酷的生存行动。中考,是战场;考场外,是另一个战场。
“妈的……知道了。”张浩烦躁地抓抓头发,重重坐回垫子上,泄愤似的抓起那本英语书,胡乱翻着,虽然依旧看不进去,但没再扔掉。
林秋重新拿起笔,埋首于题海。雨点敲打着配电房破旧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一边是决定命运的试卷,一边是可能发生的血腥伏击。两种截然不同的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在这个少年单薄的肩膀上。
他必须同时计算抛物线方程和撤退路线,记忆化学方程式和敌方可能的人数配置。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在知识和暴力两个频道间疯狂切换。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中考,不再仅仅是升学之战,更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大考。林秋用他超越年龄的冷静和狠厉,为这场考试,加注了血的筹码。
宁静,只是风暴来临前,最危险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