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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砌的小茶室内,炭炉烧得正旺,炉上架着一个模样古怪的扁平铁壶,壶嘴正“嗤嗤”地往外吐着白汽。

李易和孔生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打磨光亮的木几。几上没什么珍馐玉馔,只有一套简单的茶具。

“来来来,孔先生,试试这个我这的特制饮品,茶!”李易提起铁壶,滚烫的水柱冲击进孔生面前的陶碗里,原本卷曲的绿叶在水中瞬间舒展,碧绿的汤色荡漾开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香气袅袅升起,带着点草木的微涩,又隐隐含着温润的甘甜。

孔生正襟危坐,宽大的儒袍袖口垂落,双手拢在袖中。他有些好奇地低头看着陶碗中这从未见过的饮品。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那清新又醇和的气息让他略感舒适。

目前大秦常见的饮品,士人多酒醴,普通人常饮水或浑浊的“浆”(发酵的米汤),至于那昂贵的蜜水或各种香料煮的“饮”,那属于宫廷和王公贵胄的雅物。

这种将草木叶子简单炮制后煮水饮用的方式,新鲜中透着说不出的质朴……甚至简陋。

李易端起自己那碗,吹了吹气,滋溜吸了一小口,一脸享受:“怎么样?这味儿,提神醒脑,还能延年益寿。”

孔生依礼,伸出骨节分明、常年握笔略带薄茧的手指,端起还有些烫手的陶碗。学着李易的样子,先闻了闻,那清香似乎更加沁入肺腑,再浅浅啜饮一口。

舌尖首先接触的是一种温和的、恰到好处的苦味,转瞬即逝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回甘在口中弥漫开来,仿佛带着雨后山林的清新。

“……妙。”孔生放下茶碗,虽只吐出一个字,但那微微放大的瞳孔和忍不住再次端起碗小啜的动作,已然显露了他内心的惊讶。

这质朴之物,竟有如此纯粹的香与味?“此‘茶’,清雅不俗,果非常物。不知先生自何处寻得此饮品?”

“哈哈,先生喜欢就好,这不过是山里的树叶,妙处全在采摘时机和炒制功夫。”李易摆摆手,避重就轻,开什么玩笑,以后还指着茶叶挣富人的钱呢!!

他摩挲着粗糙的碗壁,目光却落在了孔生手边几卷摊开的竹简上。竹片沉重,墨迹黝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或篆或隶的文字。“话说回来,孔先生,你们这天天刻呀写呀的,累不累?”

孔生眉头微蹙,不太理解李公子为何突然问起累不累这种市井之言。“虽说公子提供的黑板和粉笔便于教学,可习文修礼,乃士人本分。载道于简册,传之永久,何敢言累?”他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庄重。

“哦?那……先生对时下的文字,有何看法?”李易放下茶碗,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着。

孔生神色一凛,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挺直了背脊,语气变得更加肃然:“文字乃圣人仓颉所造,鬼哭神泣,乃天授也!秦篆规整,隶书便捷,皆承古意,载大道,录史实,一丝一毫,皆不可轻动。文字乃文明之脊梁,若字迹紊乱,其义将失,纲常何存?”

他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儒家宗师对“道统”的坚守。

李易听得很认真,待孔生铿锵的话语落下,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在孔生眼中却显得有些荒诞和……危险。

“脊梁嘛,有点道理。不过……”李易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亮得惊人,“这根‘脊梁’,要是长得太粗太重,把人压垮了,岂不是本末倒置?孔先生,你说,这大秦千千万万的黎庶黔首,几个能有你手里这卷书的?又有几个能认识这上面所有弯弯绕绕的字?”

“这……”孔生一时语塞。普天之下,识字者凤毛麟角,本就是事实。“故我儒家聚徒授业,教化民智……”

“授业?”李易笑了,声音带着一丝穿透性的玩味,“如今世家大族死死把握住知识资源,诸子百家也是将关键知识捂在肚子里,靠你一个孔先生?靠你手下那些儒生?”他的手指点了点那堆竹简。

孔生的脸微微涨红了,他从未听过如此直白、近乎侮辱地质疑文字载体本身。“公子此言未免偏激!”

“可以承载文字的东西多了,要不你们以后着书立说全用石碑刻?”李易不客气地打断,随即话锋一转,眼神锐利,“我问你孔先生,倘若有一种字,比你写的隶书还简单十倍!写起来快十倍!学起来容易十倍!人人拿起树枝在地上划拉两下就能写出来……你觉得,这样的字,对大秦,是祸是福?”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孔生像被施了定身咒,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李易。他脑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惊雷!文字?还简单十倍?快十倍?这……这不啻于挖了圣人的根基!颠覆了文字的圣洁!他喉咙发干,半晌才嘶声道:“荒谬!文字岂是玩物?!简化其形,必定损其义!混淆音义,谬种流传,则经典无凭,历史错谬!此乃……此乃文化浩劫!”他的声音带着难以遏制的激动,袖子微微颤抖。

“哦?损其义?混淆音义?”李易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更浓了。他伸出右手食指,在桌面残留的水渍上,轻松地划出两个线条极其简单、圆润流畅的字:

一个上面两撇横点,下面一个弯钩(云)。

一个只有三笔,左边一竖,右上一个点加一横折(门)。

“孔先生大才,”李易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指教,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孔生原本激愤的目光瞬间被桌上那两个水痕字迹吸引。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怒和排斥,在看清那两个清晰无比、线条流畅到过分的水痕后,转为彻底的惊愕、迷茫……然后是本能的分析。

第一个字,虽简,但上面的符号隐约是“天”的部分?下面的弯钩又似象形某种流转?第二个字更是简单,那轮廓……那轮廓分明是两扇门板合拢的样子!

“‘云’……‘门’?”孔生几乎是下意识地,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吐出了两个字音。

说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此简洁的符号,其含义竟能如此直接、毫不费力地指向现实中的云和门?他竟然毫无障碍地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