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这个叉着腰站在演武场边,一脸惆怅的的男人叫做高。
公子高望着刚结束晨跑的弟妹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笑,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两下。
高子哥,你今儿又掉队啦?胡亥的声音像颗小石子,一声砸进他心里,引起荡荡涟漪。
这小子光着膀子,白净的皮肤上还挂着汗珠,说话时胸口起伏似乎都有些感受不到了——自打半个月前那场截杀后,他就迈入了开窍境界,还得到了先生的功法和法器。
高没回头,只是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麻布短打:要死啊你,跑那么快投胎去?
先生说了,吐纳要配合步法,跑得慢说明你菜,菜就要多练。胡亥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腰,我看你这气脉怕是打不开了,要不要让先生给你通一通?
滚!。高低骂了句,视线却不由自主飘向场外的树下。先生正帮着季曼擦汗,那小豆丁,跑起步来像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可偏偏就是这小鸭子,三天前被先生拍着脑袋说是二窍初开。
先生不是说了吗,季曼那是意外情况,空有境界没实力。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再没实力,那也是二窍,比他这连引气都差临门一脚的强多了。
晨跑结束的哨声吹响时,高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他拖着步子往食堂挪,路上撞见蒋闾和华阳公主并肩走着,两人正低声讨论着昨晚运行功法的时侯感受到的窍穴里的气感流动。
华阳笑着打招呼,眼里的光彩比日头还亮,今早的粟米粥熬得稠,快些去盛。
高含糊应着,加快了脚步。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问出那句憋了许久的话——你们到底是怎么感觉到那股气的?
食堂里蒸腾着热气,李易正抱着季曼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个青瓷碗,一口一口的给季曼喂牛肉鸡蛋粥。
见高进来,他扬了扬下巴:今儿跑了几圈?我瞅着你好像越来越快了,不要急。
回先生,十五圈。高低着头,不敢看他。
先生明明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偏生对他们所有人一视同仁的要求严苛,晨跑、识字、学兵法,一样都不能少。
十五圈?李易点点头,尽量跑步的时候结合吐纳,不要太急了,虽然很多人都已经开窍,可这修炼一道每人一每人的机缘。
周围传来几声低笑,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知道先生是在教导自己,可这话像针似的扎在心上——同样是先生教的吐纳法,同样是天不亮就爬起来练,凭什么扶苏就能一路高歌猛进,他却像条离了水的鱼?
接着。李易忽然丢过来个牛肉馅饼,吃吧,肚子里踏实了,脑子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了。
高接住馅饼,指尖触到温热的面香,鼻子忽然有点酸。他不是没想过努力,每日天不亮就去后山练吐纳,晚上药浴时也一遍遍按先生教的法子引导气息,可就是离着那引气入体的契机差一线。
先生,他咬着饼,声音含糊不清,是不是...是不是我太笨了?
李易正舀着粥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
少年身形清瘦,眉眼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郁,连握着筷子的指节都泛着白。
他忽然笑了,往高碗里夹了块腌菜:笨鸟先飞听过没?你这只笨鸟还没飞呢,就想着自己是地上的动物了?
高却没笑,他盯着碗里的腌菜,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来这庄子,本不是为了什么仙法修行。那日父皇召集皇子,说要公平公正的选取大秦帝国的继承人,他是感觉到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光明正大的可以对那个位置展现出野心的机会。
大哥扶苏本是朝野公认的继承人,可他心里那点不甘,总像野草似的疯长。他想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哪怕是扶苏。
可现在...他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上午的课业是孔生讲《尚书》,高坐在窗边,手里转着竹简,心思却早飞到了九霄云外。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映出克明俊德四个字,他却一个也看不进去。
孔生的声音忽然响起,民惟邦本的下一句是什么?
高猛地回神,茫然地抬头。周围传来低低的窃笑,他看见胡亥正冲他挤眉弄眼,蒋闾则悄悄用手指在案几上写着字。
是...是...他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本固邦宁。孔生叹了口气,上课要专心,莫要走神。
高低下头,耳根发烫。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只要一想到修行的事,就什么都记不住了。他偷偷瞥向扶苏,那人正低头做着笔记,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听说扶苏不仅修行神速,连孔生布置的课业都完成得又快又好,先生都说他是文韬武略皆可塑。
比不了,真的比不了。高在心里苦笑。他原以为自己至少能胜过胡亥,毕竟那小子以前除了斗鸡走狗什么都不会。可现在呢?胡亥虽然上课还是爱捣乱,修行上却实实在在甩了他一截。
午休时,高没回屋,揣着个饼躲到了后山的竹林里。蝉鸣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意乱。他靠在竹子上,咬了口干硬的麦饼,忽然想起刚入庄时的情景。
那时他摩拳擦掌,觉得凭自己的毅力,就算没有天赋,也能靠着勤补拙。
他甚至偷偷练过父皇教的强身术,想着或许能和仙法互补。可先生看见后,笑着踹了他一脚:你这是练的庄稼把式?想靠蛮力劈开气脉?
先生,那该怎么办?他当时急得直跺脚。
李易却只是懒洋洋地剔着牙:凉拌。修行这事儿,讲究个顺其自然,你越急,气脉越拧巴。
顺其自然?他试过。可看着别人一个个突破境界,他的心就像被揪住似的,怎么也静不下来。尤其是那天看到季曼踮着脚给先生递果子,指尖无意中划过石桌,竟留下浅浅的白痕——那是气劲外泄的征兆,连先生都愣了愣,随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