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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被罚去清洗夜壶,张伍领了杖责,医营里针对苏澈的明枪暂时偃旗息鼓,但暗地里的审视和嫉妒却并未消散。苏澈对此心知肚明,他更加谨言慎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医营事务和与商队的对接中。

得益于靖王特许的直接对接权,他与商队管事周桐的沟通顺畅了许多。周桐是个精明务实的商人,见识过苏澈处理药材的手艺和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后,对他颇为客气,合作条款也优厚了几分。医营的药材储备渐渐充实起来,伤兵们的境况得以改善。

然而,苏澈并未满足于此。那次构陷事件中出现的三七种子和神秘图谱,以及始终存在的药材供应受制于人的困境,让他萌生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尝试在北疆培育药材。

这个念头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异想天开。北地苦寒,冻土期长,许多南方常见的药材在此地根本无法存活。但苏澈凭借前世的知识知道,通过选择耐寒品种、改良栽培方法(如搭建简易暖棚、利用马粪发酵增温等),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他将这个想法小心翼翼地与李大夫沟通,只说是想利用医营废弃角落和加工药材产生的药渣堆肥,“试种些易活的寻常药草,或可弥补些许缺口,亦能让学生们辨识药苗,增长见识”。

李大夫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但见苏澈态度恳切,且所需不过是些边角料和废弃种子,便也由得他去折腾,只当是年轻人异想天开的游戏。

得到默许后,苏澈便开始利用闲暇时间,在医营后方一处背风向阳的废弃角落里,悄悄开辟了他的“试验田”。他带着几个愿意帮忙的辅兵,清理碎石,深翻土地,混合药渣和马粪制作堆肥,又根据记忆和图谱记载,小心翼翼地将商队带来的、以及平时留意收集的耐寒药材种子分批种下。

三七种子被他格外珍视地单独辟出一小块地,尝试用学到的一些土法增温技巧进行培育。他还尝试种植了一些本地的黄芩、防风、柴胡等。

这个过程枯燥而辛苦,希望渺茫。北疆的天气变幻莫测,一夜霜冻就可能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但苏澈乐此不疲。这片小小的试验田,仿佛成了他在这压抑困境中唯一能完全由自己掌控、寄托着未来希望的方寸之地。

他每日记录着气温、土壤变化,观察着种子的萌发情况,时而忧心,时而欣喜。偶尔,周桐来交接货物时,也会好奇地来看一眼,对这个年轻罪奴的奇思妙想啧啧称奇,甚至偶尔会带来一些其他地方收集到的奇特种子给他。

“试试这个,关外来的,据说耐寒得很。”周桐丢给他一小包种子。

“多谢周管事。”苏澈总是郑重道谢。与周桐的交往,让他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多了解,也隐隐感觉到,这位商人似乎并不仅仅是个普通的管事,他的见识和渠道远非寻常商人可比。

这日,苏澈正在试验田里小心翼翼地间苗,秦风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田边。

“秦统领。”苏澈连忙起身行礼,心中微凛。秦风亲自前来,必有要事。

秦风的目光扫过那片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搭着简陋草棚御寒的小小药圃,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王爷要见你。”

又是王爷?苏澈心下疑惑,最近并无特别之事发生。他不敢多问,应了声“是”,简单清洗了下手上的泥土,便跟着秦风离开。

这一次,并非去王爷的营帐或书房,而是直接到了军营外的演武场。

广阔的演武场上,烟尘弥漫,杀声震天。兵士们正在操练,箭矢破空、刀剑碰撞、战马嘶鸣之声不绝于耳。一股肃杀刚烈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医营的氛围截然不同。

靖王萧煜并未披甲,只着一身玄色劲装,负手立于一座了望高台之上,正俯瞰着下方的操练。寒风拂动他的衣摆,更显其身姿挺拔,气度冷冽迫人。

“王爷,苏澈带到。”秦风上前禀报。

萧煜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落在苏澈身上。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似乎比以往更加锐利,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

苏澈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垂首恭立:“罪民苏澈,参见王爷。”

“听说,”萧煜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压过了场下的操练声,“你在医营后面,鼓捣了块地,种药?”

苏澈心中一惊。这点小事,竟然也传到了王爷耳中?他不敢隐瞒,如实回答:“回王爷,罪民只是见药材来之不易,便想尝试能否在北疆培育一些易活品种,以备不时之需。目前尚在摸索,成败未知。”

“哦?”萧煜踱了一步,走近了些,目光依旧锁定着他,“你可知北疆地气严寒,许多药材根本无法生长?”

“罪民知晓。故而只选了些耐寒品种,并尝试了些土法增温,成与不成,皆看天意。”苏澈谨慎地回答。

萧煜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抬起头来。”

苏澈依言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你似乎,总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萧煜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流放路上是,防疫是,救治张校尉是,如今种药亦是。你的这些‘本事’,与你那翰林修撰的父亲,似乎毫无干系。”

又来了。对根脚的探究。苏澈的心提了起来,面上却维持着平静:“罪民惶恐。家父虽职在翰林,但家中藏书颇杂,罪民自幼体弱多病,便多看了些杂书,胡乱学过些旁门左道,让王爷见笑了。至于种药,实是见伤患缺药之苦,妄图尽力一试罢了。”

“旁门左道?”萧煜重复了一句,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若这些旁门左道皆能如你这般有用,倒也是好事。”

他不再追问,转而道:“今日叫你来,是另有事。”

他示意了一下下方喧闹的演武场:“本王麾下将士,常年征战,旧伤新创不断。军中郎中多于外伤着手,然许多沉疴旧疾、调理之法,却非其所长。你既通晓诸多杂学,于调理之道,可有何见解?”

苏澈微微一怔,没想到王爷问的是这个。他略一思索,谨慎答道:“回王爷,将士劳顿,易耗气血,伤及根本。调理之道,首重固本培元。可依据四季变化、将士体质,辅以药膳食疗,如当归生姜羊肉汤温补气血,茯苓山药粥健脾祛湿。其次,教授一些简单的导引吐纳之法,活络筋骨,平心静气,亦有助益。再者,伤病初愈后,需有循序渐进的康复训练,不可立即投入剧烈操练,以免留下病根。”

他说的都是中医调理的基本理念,结合了一些现代康复医学的思维,但用词尽量古朴。

萧煜听得仔细,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他麾下将士勇猛,但确实存在不少因旧伤复发或调理不当而减员的情况。

“药膳食疗?导引吐纳?康复训练?”他沉吟道,“听起来倒有些意思。可能推行?”

“此事需循序渐进。”苏澈实话实说,“需先挑选典型病例,细心观察记录,拟定详细方略,验证有效后,方可逐步推广。且需耗费不少药材食材,需得……”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需得银钱,本王知道。”萧煜接口道,目光再次变得深邃,“你只管先拟个详细的条陈上来,需要什么,报与秦风。本王要看到成效。”

“是!罪民遵命!”苏澈心中一动。这又是一个展示价值、同时切实帮助伤兵的机会!

“下去吧。”萧煜挥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演武场,仿佛刚才的谈话只是兴之所至。

苏澈躬身告退,跟着秦风离开演武场。直到走出很远,他才缓缓松了口气,背后又是一层冷汗。

这位靖王殿下,心思深沉如海,每一次召见都像是一次深不可测的试探。他看似放任自己“折腾”,实则牢牢掌控着一切,并不断将自己推向更前沿、也更危险的位置。

调理将士身体?这绝非易事,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但同样,一旦成功,他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而王爷对“种药”之事的知晓,也给他敲响了警钟——他的一举一动,或许从未脱离过对方的视线。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烟尘弥漫的演武场,又想起自己那方小小的试验田。

前路艰难,但生机,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杂学”与“尝试”之中。

他必须更加小心,也更加努力。

回到医营,他立刻开始着手构思调理方案的条陈,同时,对那片试验田,也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和希望。

或许有一天,这片土地上生长出的草药,真能成为他安身立命的资本之一。

而他没有注意到,远处高台上,萧煜的目光曾短暂地离开演武场,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的兴味。

这个罪奴,似乎总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