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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期限,如同勒紧的缰绳,鞭策着苏澈全速前行。肋下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时常在深夜隐隐作痛,但他已顾不得这些。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人痘接种的筹备中。

他反复研读古籍中关于“人痘法”的零星记载,结合那本神秘笔记中提到的“提纯”、“减毒”理念,不断完善方案。他需要找到虏疮痊愈不久的患儿,取其痘痂,研磨成粉,但直接使用风险太大。他尝试用笔记中提到的“ sequential dilution ”( sequential dilution 连续稀释)和“低温干燥”等方法进行处理,试图降低毒力。

试验场地选在了军营外一处偏僻废弃的屯堡,由秦风派重兵把守,隔绝内外,严格保密。参与试验的五名死囚已被提前隔离观察了数日,确认身体基础状况尚可。苏澈又挑选了两名心思缜密、胆大心细的医徒作为助手,进行了紧急培训。

一切准备就绪,在第九日黄昏,试验正式开始。

废弃屯堡的主屋内,烛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结冰。五名死囚换上了干净的囚衣,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听天由命的麻木。他们面前摆放着五份经过不同方法处理、标注着序号的痘粉。

苏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关乎着这五个人的生死,也关乎着王爷的期望,更关乎着这种预防瘟疫的方法能否在此世立足。

他穿上用沸水煮过、烈酒浸泡过的粗布罩衣,蒙住口鼻,双手更是反复清洗浸泡。两名助手也同样装扮,紧张地跟在身后。

“诸位,”苏澈的声音透过布巾,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晰冷静,“今日所为,乃是预防虏疮之尝试。此法古已有之,然风险犹存。苏某必将竭尽全力,但仍存二三成险厄。若成,诸位或可得终身免疫,日后若遇虏疮,可保性命无虞,亦是功德一件。若不成……苏某在此立誓,必厚待诸位家小。”

他话说得坦诚,既说明了风险,也给了些许希望。死囚们沉默着,有人眼神闪烁,有人依旧绝望。

苏澈不再多言,开始操作。他取出一号痘粉,那是处理最轻微、理论上最安全的一份。用特制的细银管,吸取极少量粉末,示意第一名死囚仰头。

“可能会有些呛咳,忍耐片刻。”他轻声道,动作极其稳定地将银管探入其鼻腔,轻轻吹入痘粉。

那死囚身体一僵,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直流。苏澈迅速后退,示意助手记录时间和他的一切反应。

接着是二号、三号……直到五号。每一份痘粉的处理程度不同,苏澈严格按照自己设定的方案和剂量操作,不敢有丝毫差错。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死囚们压抑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毛笔在纸上的沙沙记录声。

操作完毕,五名死囚被分别带入隔离的小间观察。苏澈和助手也进入旁边的观察室,开始了不眠不休的监控。

第一个时辰,一切平静。

第三个时辰,开始有人出现轻微发热、烦躁。

第六个时辰,五人全部发热,程度不一,其中接种了三号痘粉的那人体温最高,已开始说胡话。

第十二个时辰,所有人热度持续,并开始出现皮疹,先是从面部,继而蔓延至躯干。三号接种者皮疹最密集,甚至开始出现脓疱,情况看起来有些凶险。其他四人则相对轻微。

苏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最担心的就是出现重症。他根据每人不同的反应,调整汤药,或用清热解毒之剂,或用托毒外透之方,并时刻用烈酒为他们擦拭降温,保持清洁。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屯堡内外隔绝,不知日夜,只有烛火和记录时间的沙漏提醒着光阴的流逝。

苏澈几乎寸步不离观察室,累了就在旁边的草垫上合衣小憩片刻,伤口疼痛发作时就咬牙硬挺。他仔细记录着每一个人的体温变化、皮疹形态、精神状态、用药反应……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差异。

第三日,情况出现分化。接种了一、二、四、五号痘粉的四人,热度开始逐渐减退,皮疹虽未消退,但颜色转暗,未有新的脓疱出现,精神也稍好转。唯有三号接种者,依旧高热不退,脓疱增多,甚至有些开始破溃,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苏医师,三号恐怕……”一名助手看着记录,语气沉重地摇头。

苏澈脸色凝重。三号用的痘粉毒力最强,他本意是想测试极限,看来是失败了。他走到三号的隔离间外,看着里面那个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囚犯,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负罪感。

但他不能放弃。他调整药方,加大了清热凉血、扶正固本的力度,甚至用上了王爷赏赐的珍贵老参吊命。

又是两日不眠不休的守候。

第五日清晨,奇迹发生了。三号的高热竟然奇迹般地开始下降!虽然人依旧虚弱,脓疱也未完全消退,但最危险的关头似乎度过了!

苏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晃了一下,差点虚脱倒地,被助手连忙扶住。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助手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哽咽。

四人轻症,一人重症转安!成功率远远超过古籍记载和预期!

接下来的几日,五人情况持续好转。高热渐退,脓痂逐渐脱落,留下淡淡的痘疤。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显然都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第十日傍晚,期限已到。

靖王萧煜竟亲自来到了这处偏僻的屯堡。他依旧是玄衣常服,在秦风的护卫下,走入依旧弥漫着淡淡药味和病气的观察区。

苏澈带着两名助手上前行礼。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脸色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结果。”萧煜言简意赅,目光扫过那五间隔离屋。

苏澈递上厚厚一沓记录详实的观察日志,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回王爷!五人皆已度过险关,痘痂渐脱!其中四人症状轻微,恢复迅速。一人曾现重症,经竭力救治,已转危为安!初步看来,以二号、四号之法处理痘粉,效果与安全性最为均衡!”

萧煜快速翻阅着日志,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体温曲线、用药反应、皮疹变化……详尽程度远超他的预期。他看得极其仔细,尤其是在那名重症者的记录上停留良久。

良久,他合上日志,抬眼看向苏澈,目光深邃:“死了几个?”

“回王爷,无一人死亡!”苏澈朗声回答,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激动。

萧煜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像是冰湖表面裂开了一丝细纹。他再次确认:“无一死亡?”

“是!无一死亡!”苏澈斩钉截铁。

现场一片寂静。秦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两名助手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

虏疮,这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虏疮!虽然只是接种引痘,但古籍记载死亡率亦有两三成!而苏澈,竟然做到了无一死亡!这简直是奇迹!

萧煜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打开门,本王要亲眼看看。”

苏澈一惊:“王爷!虽已度过险关,然痘痂未落尽,恐还有残毒……”

“开门。”萧煜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苏澈只能示意助手打开隔离间的门。萧煜竟真的毫不避讳,缓步走了进去,近距离地观察那些刚刚经历了一场“人工瘟疫”的死囚。

那些死囚看到王爷亲临,吓得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

“躺着。”萧煜制止了他们。他的目光仔细扫过他们脸上、手臂上正在脱落的痘痂,观察着他们的气色和精神状态。

尤其在那名重症者面前,他停留的时间最长。看着那人虽然虚弱却已然清明的眼神,以及身上那些触目惊心却已在愈合的痘疤。

良久,他转身走出隔离间。

回到观察室,他看向苏澈,目光复杂,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这两个字,重于千斤。

苏澈悬了十天的心,终于彻底落下,巨大的疲惫和喜悦同时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所需封赏,列个单子给秦风。”萧煜又道,“参与此事者,皆有重赏。这五人,既已痊愈,便赦其死罪,编入医营杂役,由你看管。”

死里逃生,还能得赦免!这对于那五名死囚而言,简直是天降之喜!

“谢王爷恩典!”苏澈替他们谢恩。

“此法……”萧煜沉吟片刻,“可能推广?”

苏澈冷静下来,谨慎回答:“回王爷,此次虽成,然样本太少,且需找到适当时机获取优质痘苗。若要大规模推行,尚需更多试验验证,制定严格规范,培训专人操作。贸然推广,恐生变数。”

萧煜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谨慎很满意:“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要的,是一只真正能防疫的‘苗’,而不仅仅是一次成功。”

“属下明白!”苏澈深知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这正是他展现价值的机会。

萧煜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屯堡。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澈知道,他通过了这次极其严苛的考验。人痘试验的成功,不仅证明了他的医术和能力,更将他与王爷的利益更深地捆绑在一起。

他有了更多的资本,也即将面对更广阔的平台和……更凶猛的风浪。

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拖着疲惫不堪却充满希望的身体,走出屯堡。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试验田的药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生机盎然。

新的阶段,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