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被那嬷嬷和几名内侍几乎是挟持着,一路脚步匆匆,穿过数道宫门,直入后宫深处。沿途侍卫宫人见到这架势,虽面露异色,却无人敢阻拦。苏澈心知不妙,这绝非正常的传召流程,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绑架。
他被径直带入了长寿宫偏殿的一间厢房。房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那嬷嬷脸上的仓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她松开苏澈的手腕,对房内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苏医官,得罪了。”嬷嬷声音冷淡,“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待会儿若有人问起,你便说一直在此处等候传唤,未曾离开,也未曾见过任何人,明白吗?”
这是要制造他“擅离职守”或“行踪不明”的假象!苏澈心中一沉,果然是个陷阱。他若乖乖听话,待正殿那边太后“病危”的消息传来,他这“失踪”的医官便是现成的替罪羊;他若不从,恐怕立刻就会“被急病”或“意外”,同样无法自辩。
“嬷嬷,太后娘娘凤体究竟如何?下官虽不才,或可尽绵薄之力……”苏澈试图周旋,同时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寻找脱身或传递消息的可能。
“太后娘娘自有太医署诸位大人照料,不劳你费心!”嬷嬷打断他,语气强硬,“你只需记住咱家的话,否则……”她没再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就在此时,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夹杂着内侍尖细的通传声:“陛下驾到——靖王殿下到——”
房内几人脸色骤变!皇帝和靖王怎么会突然来偏殿?!
那嬷嬷反应极快,立刻对两名太监低喝道:“看住他!”自己则整理了一下神色,换上一副焦急惶恐的模样,快步迎了出去。
苏澈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趁着两名太监注意力被门外动静吸引的瞬间,猛地将袖中一直捏着的一根用于练习的细小银针弹出,精准地刺入离他较近那名太监腿部的麻穴!
“哎哟!”那太监小腿一麻,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地。另一名太监一愣,下意识回头。苏澈抓住这电光火石的空隙,用尽平生力气,撞开身旁的花架!花架上一个青瓷花瓶“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偏殿中格外刺耳!
“怎么回事?!”门外立刻传来厉声喝问,脚步声迅速逼近。
那嬷嬷刚迎出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房内异响,脸色瞬间惨白。
厢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皇帝萧玦、靖王萧煜以及大批侍卫、内侍出现在门口,正好看到房内一片狼藉,苏澈被两名太监(一人还跪在地上)围在中间的情景。
“放肆!你们在做什么?!”皇帝怒喝一声,目光如电扫过全场。
那嬷嬷噗通跪倒,浑身发抖:“陛、陛下!奴婢……奴婢是奉端妃娘娘之命,请苏医官前来等候,以备不时之需,谁知……谁知苏医官他……他忽然躁动,打碎了器物……”
她试图将责任推给苏澈。
萧煜一步跨入房内,目光冰冷地掠过那嬷嬷和两名太监,最后落在苏澈身上,见他虽衣衫略显凌乱,但眼神清明,并无大碍,心下稍安,沉声道:“苏澈,陛下在此,如实回话!”
苏澈立刻跪倒,声音清晰而镇定:“陛下明鉴!臣被这位嬷嬷及内侍强行带至此地,禁锢于此,并威逼臣谎称一直在此等候,不得透露行踪。臣不愿欺君,方才制造声响,惊动圣驾,实属无奈,请陛下恕罪!”
他言辞恳切,逻辑清晰,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端妃和这嬷嬷!
皇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并非昏君,眼前这情形,孰是孰非,一目了然!端妃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利用太后病情搞这种小动作!
“好!很好!”皇帝怒极反笑,目光如刀般剐过那瘫软在地的嬷嬷,“将这贱婢,还有这两个奴才,给朕拖下去,严加审问!端妃……禁足长春宫,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嬷嬷尖叫着被侍卫拖了下去。
处置完眼前之事,皇帝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苏澈,带着审视与一丝复杂:“你便是苏澈?抬起头来。”
苏澈依言抬头,不卑不亢。
皇帝看着他年轻的面庞,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此刻太后病情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太后突发急症,太医束手,你既被传有神医之名,随朕来!”
“臣遵旨。”苏澈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跟在皇帝和萧煜身后,走向太后所在的正殿。经过萧煜身边时,他感受到一道沉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无声的支持。
踏入正殿,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哭声扑面而来。凤榻前,太医署众人跪了一地,面如死灰。太后脸色青紫,呼吸愈发微弱,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苏澈,上前诊治!”皇帝命令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苏澈身上。太医署众人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不屑,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等着看这个“江湖郎中”如何出丑。宗亲勋贵们则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萧煜站在皇帝身侧,面无表情,但袖中的手已悄然握紧。
苏澈走到榻前,先是仔细观察太后的面色、唇色,然后不顾礼仪,直接伸手搭上太后的腕脉。脉象沉细欲绝,滑而数,确实是痰浊闭阻、心阳衰微之危象!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如何?”皇帝紧盯着他。
“回陛下,太后娘娘乃痰厥闭阻心脉,阳气衰微,危在顷刻!”苏澈语速极快,但清晰无比,“需立刻施针,通阳开窍,涤痰醒神!”
“施针?”太医署院使忍不住出声,“太后凤体尊贵,岂能轻易动用针砭?况且此症凶险,若稍有差池……”
“若不施针,恐回天乏术!”苏澈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看向皇帝,目光澄澈而坚定:“陛下,请允臣一试!臣愿立军令状!”
皇帝看着苏澈那双年轻却充满自信的眼睛,又看了看榻上气息奄奄的母后,一咬牙:“准!即刻施治!若能救回母后,朕重重有赏!若有不测……”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苏澈不再犹豫,立刻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他屏息凝神,无视周围那些或怀疑或恶意的目光,脑中飞速回忆着应对此种急症的针法。他选取了人中、内关、丰隆、膻中等穴位,手法快、准、稳地将银针刺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同于太医署传统针法的韵律感,让一些懂行的御医暗暗心惊。
几针下去,太后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丝,喉咙间的痰鸣音略有减轻,但并未完全好转。
苏澈眉头紧锁,知道单靠常规针法恐怕不够。他心一横,对皇帝道:“陛下,请允许臣为太后娘娘调整体位,辅以手法导引痰浊!”
不等皇帝回答,他已小心地将太后扶起,呈半卧位,然后运气于掌(他穿越后发现自己竟带了一丝微弱的内力),按照现代心肺复苏结合中医导引术的理念,在太后后背特定穴位轻柔而有力地按压、推揉。
这套手法在这个时代看来,堪称惊世骇俗!几名老古板御医差点惊呼出声“有辱凤体”!连皇帝和萧煜都看得瞳孔微缩。
然而,奇迹发生了!
随着苏澈的按压,太后猛地咳嗽了一声,一口浓稠的痰液从口中溢出!紧接着,她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胸口的起伏也逐渐变得平稳有力!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太后口中发出,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母后!”
“太后娘娘!”
满殿惊呼,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喜悦!皇后和太妃们喜极而泣。
皇帝一个箭步冲到榻前,握住太后的手,激动得声音发颤:“母后!您感觉如何?”
太后虚弱地点点头,目光有些迷茫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收起银针、额头见汗的苏澈身上:“是……是这位太医……救了哀家?”
“回母后,此乃九弟府上的医官,苏澈。”皇帝连忙道,看向苏澈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感激。
萧煜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看向苏澈的目光中,赞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一闪而过。
苏澈躬身道:“太后娘娘凤体初安,仍需静养,臣开一剂化痰温阳的方子,按时服用便可。”
“好!好!苏爱卿果然医术通神!”皇帝龙颜大悦,“传朕旨意,赏苏澈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即日起,擢升为太医院御医,赐出入宫禁腰牌!”
这赏赐不可谓不厚!尤其是直接擢升御医并赐宫禁腰牌,意味着苏澈一举踏入了帝国医疗体系的顶层,并获得了极大的行动自由!
太医署众人脸色灰败,如丧考妣。他们治不好的病,被一个他们看不起的年轻“野路子”治好了,还得了如此厚赏,颜面尽失。
“臣,谢陛下隆恩!”苏澈跪下谢恩,心中却无多少喜悦。他知道,经此一事,他算是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太后的感激和皇帝的赏赐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接下来的京城日子,恐怕更要步步惊心了。
他抬眼,恰好对上萧煜望过来的目光。那目光深沉如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决绝。
长寿宫的风波暂告段落,但由此引发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