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唯有北风卷着雪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雁门关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萧煜一马当先，五百精心挑选的死士如同暗夜中扑食的猎豹，马蹄包裹厚布，人衔枚，马勒口，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边的黑暗，直扑罗成大军位于关外五里处、灯火尚明的营寨。
苏澈站在关墙上，目送着那片移动的黑暗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攥紧的拳头里满是冷汗，寒风穿透皮裘，带来刺骨的冷意，却远不及心中的担忧。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关外敌营的灯火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关墙上下的守军也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可能决定命运的信号。
突然！
关外敌营的侧后方，猛地亮起一团刺目的火光！紧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火光迅速蔓延，伴随着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和混乱的号角声！
“成功了！王爷成功了！”关墙上响起压抑的欢呼。
那起火的方向，正是罗成军堆放攻城木材和部分粮草的区域！萧煜的目标明确，执行果决！
然而，欢呼声未落，敌营中央及前营突然火把大亮，如同白昼，更多的喊杀声如同潮水般涌起！罗成并非毫无防备！他似乎预料到萧煜可能会铤而走险，在核心区域布下了重兵！
“不好！中计了！王爷被围了！”秦风脸色剧变，猛地抽出战刀，“预备队！随我出关接应王爷！”
“站住！”苏澈厉声喝止，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关外情况不明，贸然出关，若再中埋伏，雁门关怎么办？！相信王爷！他既然敢去，就一定有办法脱身！”
他的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冲动的秦风瞬间冷静下来。是啊，关内兵力本就不足，若再分兵陷入重围，雁门关必破无疑！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萧煜，并做好接应的准备。
苏澈紧紧盯着关外的火光，那每一簇火焰的跳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神。他仿佛能透过这遥远的距离，看到萧煜在敌营中浴血厮杀的景象。
***
关外，罗成军中。
萧煜确实陷入了苦战。他们顺利点燃了外围的粮草和木料场，但就在准备撤退时，四周突然涌出无数伏兵，将他们团团围住！罗成亲自提刀上阵，狞笑着：“萧煜！本帅等你多时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保护王爷！杀出去！”五百死士毫无惧色，围成圆阵，将萧煜护在中心，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展开惨烈的搏杀。
萧煜眼神冰冷，手中长枪化作夺命黑龙，每一次刺出都必有一名敌兵毙命。他知道，必须尽快突围，否则一旦被彻底合围，五百人将尽数葬送于此。
“跟紧我！向西突围！”萧煜看准了西面敌军相对薄弱的一个环节，长枪一指，身先士卒，如同锋利的箭矢般直插过去！死士们怒吼着紧随其后，用身体为萧煜挡住两侧袭来的刀剑，用生命开辟着血路。
战斗惨烈至极。不断有死士倒下，但圆阵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向西移动。萧煜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战袍，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反而越发凌厉。
就在他们即将突破最后一道包围圈时，罗成策马猛冲过来，手中大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萧煜头顶！“萧煜！纳命来！”
萧煜举枪格挡，“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两人胯下战马同时人立而起！
“罗成！你就这点本事吗？”萧煜冷笑，枪势一变，如毒蛇出洞，直刺罗成肋下空门。罗成慌忙回刀抵挡，两人战作一团。
趁着主帅被缠住，萧煜麾下的死士终于撕开了最后一道口子！
“王爷！快走！”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嘶吼道。
萧煜虚晃一枪，逼退罗成，毫不恋战，拨马便随着突围的部队向外冲去。
“放箭！不能放跑萧煜！”罗成气急败坏地大吼。
密集的箭雨从身后射来，又有数名死士为了掩护萧煜而中箭落马。萧煜伏在马背上，感受着箭矢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厉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苏澈还在关上等他！
当他们终于冲破重围，消失在黑暗的荒野中时，五百死士，仅剩不足百人，人人带伤。
***
雁门关墙头，苏澈看到关外的火光逐渐被更多的火把光芒压制，喊杀声也渐渐远去，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就在几乎绝望之时，关下黑暗中传来了约定的、断续的鸟鸣声。
“是王爷！快开侧门！”苏澈几乎是扑到墙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侧门再次开启，萧煜带着残余的数十骑，如同血人般冲了进来。他一进关，便从马背上晃了晃，几乎栽倒，被抢上前的苏澈和秦风一把扶住。
“王爷！”
“我没事……”萧煜声音沙哑，借着火光，可以看到他肩头、手臂多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烧了他们三处粮草和大部分木料……值了……”
苏澈看着他满身的伤，眼圈瞬间红了，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撕开他肩头破碎的铠甲，看到那深可见骨的刀伤，声音都在发颤：“别说话！立刻回帅府处理伤口！”
他几乎是半扶半抱着将萧煜带下关墙，直接送往帅府。医疗兵早已准备好，苏澈亲自为萧煜清洗伤口，缝合，上药。整个过程，萧煜紧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却一声未吭，只是目光始终落在苏澈焦急而专注的脸上。
处理好伤口，天色已近黎明。萧煜因失血和疲惫沉沉睡去。苏澈守在一旁，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后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他轻轻握住萧煜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手背上，久久没有动弹。
黎明时分，关外罗成军营依旧喧嚣，似乎在清理战场，抢救未被完全烧毁的物资。一次成功的夜袭，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确实沉重打击了罗成立刻发动大规模进攻的能力，为雁门关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然而，苏澈和所有人都明白，罗成绝不会就此罢休。暂时的退却，意味着下一次更疯狂报复的到来。而关内的物资，尤其是药材，已经见底。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