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镇的骚动很快被压制下去。春风楼被玄影卫彻底封锁,所有相关人员,从掌柜、伙计到后厨杂役,甚至当时的客人,均被逐一甄别、关押。镇守使王猛闻讯赶来,见到那满地狼藉和靖王冷峻的脸色,吓得冷汗涔涔,连声请罪。
萧煜并未过多苛责这位老部下,只令他严守消息,全面戒严龟兹镇,许进不许出,同时派兵协助玄影卫控制局面。王猛感恩戴德,领命而去,执行得一丝不苟。
别院临时设立的审讯室内,气氛凝重。
最重要的两名俘虏——春风楼胡掌柜,以及那位手臂有狼头刺青、身怀叁字号令牌的男子,被分别捆得结结实实,跪在地上。胡掌柜面如土色,浑身筛糠,几乎瘫软。而那刺青男子虽受伤被擒,却依旧昂着头,眼神阴鸷,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悍戾。
萧煜端坐上位,手指轻轻敲击着那块冰冷的狼首令牌,目光如刀,落在胡掌柜身上:“说吧。谁的人?做什么的?说了,或许能留个全尸。”
声音平淡,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胡掌柜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小人是冤枉的……小人就是本分做生意……”
“本分生意?”秦风冷笑一声,将从暗室搜出的一摞密信和账册摔在他面前,“这些也是本分生意?与黑狼部交易的药材、银钱往来,记录得可是清清楚楚!还有那些毒物原料!够你凌迟一百次!”
看到这些铁证,胡掌柜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小人……小人是被逼的!十年前,有人找到小人,给了大笔银子,让小人在这龟兹镇立足,暗中为他们传递消息,偶尔……偶尔接应一些特殊的人和货……小人不知那是通敌啊!他们势力庞大,小人若是不从,全家性命难保……”
“他们是谁?”萧煜追问。
“小人……小人不知其真正来历……”胡掌柜颤抖着,“一直都是……都是单线联系……通常都是这位‘狼使’大人……”他畏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刺青男子。
“狼使?”萧煜的目光转向那沉默的刺青男子。
那男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一言不发,显然受过严格的抗审讯训练,并且深知招供的后果比死更惨。
萧煜并不意外,摆了摆手。两名玄影卫上前,将绝望哭嚎的胡掌柜拖了下去。
审讯室内只剩下那代号“叁”的狼使。
“你不说,也无妨。”萧煜拿起那摞密信,随意翻看着。上面的文字多是些普通的商贾往来或家常闲话,看似毫无异常。“你们的密码本,藏在何处?或者说,是用何种方式加密?”
狼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依旧闭口不言。
苏澈站在萧煜身侧,一直在仔细观察那些密信和狼使的表情。他忽然开口:“王爷,可否将信纸对着烛火看看?”
萧煜看了他一眼,依言拿起一张信纸,凑近烛火。
在跳动的火焰映照下,那看似空白的信纸边缘,竟隐约浮现出一些极淡的、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划痕!像是用某种硬物轻轻压划而成,不显墨色,却改变了纸张的纤维走向。
“是盲文?不对……”苏澈凝神细看,“更像是某种点划密码。”
这个时代自然没有盲文,但这原理相似的隐藏信息方式,让苏澈立刻想到了现代情报战中一些古老的密写手段。
狼使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似乎没料到对方能如此快发现端倪。
萧煜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下令:“将所有信纸就烛火查看,把有痕迹的标记出来!”
玄影卫立刻动手,很快筛选出十几张带有隐藏印记的信纸。
苏澈取过一张,仔细分辨着那些细微的点状和划痕状的凸起,试图找出规律。“这似乎……与令牌上的编号有关。”他拿起那块“叁”字令牌,比对着信纸上的印记,“这些点划的组合方式,像是数字。而‘叁’或许既是他的代号,也是密钥的一部分。”
他尝试着以“三”为基数,去解读那些点划组合代表的含义。点代表一,划可能代表五?或者代表某种偏移?结合信纸明面上那些普通文字的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澈全神贯注,手指在信纸上轻轻滑动,不时低声计算着什么。萧煜和秦风都屏息等待着。
终于,苏澈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兴奋的光:“王爷,可能……破解了部分。这是一种双层加密。明面文字选取特定位置的字,结合暗处的点划密码所指代的数字,对应某一本书的页数、行数、列数……才能得到真正的内容。”
他指着其中一封信:“譬如这句‘家中老母身体欠安,需当归三钱调理’,明面上‘当归’二字被标记,暗码数字为‘五、二、七’。若我们找到那本作为密码底本的书,第五页第二行第七个字,或许就是真实信息的一个字。”
需要特定的书!众人刚燃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这等机密之物,岂会轻易找到?
那狼使听到这里,脸上讥诮之色更浓,甚至带着几分得意。
然而,苏澈却话锋一转:“但是,他们传递的信息似乎很急,有些暗码标记得略显仓促。而且,有多封信都指向了同一个暗码数字组合……‘七、十、三’。”
他拿起另外几封信,指向那些相似的印记:“这个组合出现的频率远高于其他。如果‘叁’是他的代号,那‘七、十、三’或许是一个固定代号,或者……一个极其重要的指令、地点或人名?”
“七、十、三?”萧煜重复着这个数字组合,眉头紧锁,脑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
就在这时,一名玄影卫匆匆而入,呈上一支特制的弩箭:“王爷,这是在春风楼后院墙头发现的。那名弩手似乎在我们动手前就已潜伏在外,此人发射弩箭助我们擒获狼使后,便迅速撤离,身法极快,未能追踪到。只留下了这个。”
正是那支射向狼使腿弯、阻止其逃跑的弩箭!
萧煜接过弩箭,眼神骤然一凝。这支箭通体黝黑,箭镞形状特殊,箭杆尾部刻着一个极细微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纹样——那是一片羽翎的图案。
秦风的脸色也变了:“这箭……像是‘影翎卫’的制式!”
“影翎卫?”苏澈疑惑。他从未听过这个名称。
萧煜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复杂,他摩挲着那羽翎刻印,缓缓道:“影翎卫……是直属于皇帝、只听命于天子一人的秘密暗卫与监察机构,负责稽查百官、处理隐秘事务。地位超然,行踪诡秘,常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皇帝的秘密暗卫?!
苏澈心中巨震。皇帝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帮助他们擒获关键人证?这绝非巧合!
是皇帝在暗中调查林文渊?还是说,皇帝对王爷也并非全然放心,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甚至……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复杂的局?
那狼使听到“影翎卫”三个字,脸上的得意和讥诮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更深沉的恐惧!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不……不可能……怎么会……”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萧煜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剧烈变化,立刻逼视着他:“‘七、十、三’是什么?影翎卫为何会出现?说!”
巨大的心理冲击和来自皇权阴影的恐惧,似乎瞬间冲垮了狼使的心理防线。他不再是那个顽固的死士,脸上充满了崩溃和绝望。
他猛地抬头,看向萧煜,声音嘶哑尖利:“是……是七殿下!是七皇子萧烁!令牌……密信……都是指向七殿下!‘七、十、三’……是他的代号!我只是听令行事!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放过我……影翎卫来了……我们都得死……”
七皇子萧烁?!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在审讯室内炸响!
林文渊背后的,竟然是那位年仅十六岁、在朝中一向以聪慧温和着称、却因母族势弱而并不显眼的七皇子?!
这简直难以置信!一个少年皇子,如何能布下如此庞大的网络?勾结外敌,谋害战神皇叔?
萧煜的脸色瞬间冰寒到了极点,眼中风暴骤起。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
如果真是七皇子,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何能动用皇家窑厂的红土,为何能轻易获得那些罕见毒物,为何林文渊能如此快擢升刑部侍郎——这一切背后,很可能有更深沉的皇权影子!七皇子或许只是台前,幕后……
而影翎卫的出现,更是迷雾重重。他们是来灭口的?还是来……保护七皇子的?或者,是皇帝在借此事敲打所有人?
线索在此刻骤然扭转,指向了波谲云诡的皇室内部!
就在众人被这惊天秘密震得心神动荡之际,异变陡生!
那崩溃的狼使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耳口鼻中猛地溢出黑血,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顷刻间便气绝身亡!
又是那种诡异的禁制!在他情绪极度激动、吐露核心秘密的瞬间,自行触发,夺走了他的性命!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夜枭啼鸣的哨响!
“有刺客!”秦风厉喝一声,猛地护在萧煜身前!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穿透窗纸,直扑桌上那堆密信和那块狼首令牌!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任何刺客!
目标明确——销毁证据!
那名神秘的影翎卫弩手去而复返?还是另一波灭口的人?
危机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