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萧煜在春猎首日便遭遇淬毒暗箭袭击,亲卫伤亡近半,其本人亦身中剧毒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上林苑猎场。
原本喧闹热烈的狩猎气氛骤然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震惊和暗流汹涌的猜测。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家猎场行刺亲王?!
御营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萧煜被紧急送回营地时,脸色已显青灰,虽然苏澈处理及时,剧毒未深入心脉,但箭毒猛烈,加之激战牵动气血,他此刻极为虚弱,陷入半昏迷状态,手臂伤口处敷着厚厚的解毒药膏,仍隐隐有黑气萦绕。
苏澈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再次为萧煜施针,辅以汤药,全力压制和清除余毒。他脸色凝重,这毒素极为刁钻,若非他处理及时且用药精准,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萧玦闻讯震怒,亲自前来探视。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胞弟,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愤怒,有关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九弟伤势如何?”皇帝声音低沉,问向正在施针的苏澈。
苏澈停下手中动作,躬身回禀,语气沉重:“回陛下,王爷所中之毒极为猛烈,乃多种剧毒混合而成,幸得救治及时,毒性暂被压制,未伤及根本。然余毒清理需时,王爷失血过多,元气大损,需静心调养一段时日。”
皇帝眉头紧锁:“可能查出毒素来源?”
苏澈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此毒配置复杂,其中几味主药颇为罕见,非寻常可得。臣需仔细分析,或能追溯一二。”他没有立刻将窑厂杀手的线索和盘托出,在未掌握确凿证据前,贸然指向皇家窑厂,极易引火烧身。
皇帝深深看了苏澈一眼,未再追问,转而厉声对随行的影翎卫指挥使沈墨及猎场总管喝道:“查!给朕彻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逆贼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刺亲王!所有参与今日狩猎之人,皆需接受盘问!猎场内外,给朕一寸一寸地搜!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臣等遵旨!”沈墨与猎场总管冷汗涔涔,领命而去。整个猎场的氛围瞬间变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消息传开,各方反应不一。
太子萧景琰第一时间前来“探视”,面露“忧色”,言辞恳切地表达了对皇叔安危的关切,并严词谴责刺客无法无天,表示东宫护卫亦可协助调查,姿态做得十足。
齐王萧景禹也随后到来,送上珍贵药材,温言安慰苏澈,称赞其救治有功,言语间将苏澈的医术再次捧高,同时也 subtly 提醒猎场危险,暗示苏澈或许需要更“安全”的倚靠。
至于七皇子一系的官员及林氏族人,则大多保持沉默,或是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愤慨”,让人抓不住错处。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涌更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针对靖王的刺杀,绝非偶然。皇帝的命令与其说是追查真凶,不如说是一次对各方势力的敲打和警告。
当日下午,被秦风生擒的那名重伤刺客,在严密的看管下,终究因伤势过重,未能留下只言片语便咽了气。唯一的线索,似乎只剩下那块刻有诡异图腾的腰牌。
秦风将腰牌秘密呈给刚刚恢复些许清醒的萧煜。
萧煜靠坐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冰冷。他摩挲着那块冰凉的腰牌,图腾的纹路刺痛了他的指尖。
“窑厂……果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彻骨的寒意,“这图腾,绝非大胤军中或江湖常见流派。对方处心积虑,不仅想杀本王,还想将此事做成无头公案。”
“王爷,如今我们该当如何?”秦风问道,“刺客已死,线索似乎断了。”
“未必。”萧煜看向守在一旁的苏澈,“苏澈,你之前验毒,说其中有几味主药罕见?”
苏澈点头:“是,其中一味‘鬼面萝’的汁液,以及‘赤炼砂’的粉末,皆非中原常见之物,尤其‘鬼面萝’,多生于南疆湿热瘴疠之地,管控极严。”
“南疆……”萧煜眼中精光一闪,“皇家窑厂所用的‘烬土’,据密信记载,也需添加南疆特有的几种矿物……看来,这条线,最终还是指向了那里。”
他沉吟片刻,对秦风道:“将这块腰牌的图样,秘密拓印,动用我们在南疆的所有暗线,查!查这图腾属于哪个部落、哪个势力!同时,盯死窑厂,本王倒要看看,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
“是!”秦风领命。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通报,皇帝再次召见靖王与苏澈。
御帐之内,气氛比之前更加肃穆。除了皇帝,太子、齐王以及几位内阁重臣皆在。
萧煜在苏澈的搀扶下,向皇帝行礼,脸色依旧不佳。
“九弟不必多礼,快坐。”皇帝示意内侍搬来锦凳,目光扫过萧煜包扎的手臂和苍白的脸,沉声道,“刺客之事,影翎卫初步勘查,箭矢为军中制式,但编号磨去,刺客身上亦无任何标识,皆是死士。九弟……可是在朝中或边关,与何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这话问得极为犀利,直接将矛头引向了萧煜自身。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齐王则垂眸不语。
萧煜抬起眼,目光平静地与皇帝对视,声音虽弱,却清晰坚定:“回皇兄,臣弟镇守边关多年,抵御外侮,斩杀敌酋,结仇者众,漠北王庭、西域诸国,皆欲除臣弟而后快。
然,能在皇家猎场布置如此周密刺杀,动用军中制式箭矢与顶尖死士者……其能量,绝非寻常外敌所能及。臣弟愚钝,实不知何时得罪了如此‘手眼通天’之辈,竟能在我大胤腹心之地,行此逆举!”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因公结仇的可能,又将刺客背后势力的范围,锁定在了拥有极大权势、能渗透军中、蓄养死士的“内部之人”身上!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皇帝眼神微眯,帐内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滞。
太子脸色微变,立刻开口道:“皇叔所言极是!此等逆贼,竟敢将手伸入军中,蓄养死士,图谋亲王,实乃我大胤心腹之患!必须彻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他抢先表态,划清界限。
齐王也缓缓道:“父皇,九皇叔遇刺,震惊朝野。此事不仅关乎皇叔安危,更关乎朝廷颜面与法度。儿臣以为,当由三司与影翎卫联合会审,扩大调查范围,凡有嫌疑者,无论身份,一查到底,方能安定人心。”
皇帝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扶手,目光在萧煜、太子、齐王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一直垂首侍立的苏澈身上。
“苏澈,”
“臣在。”
“你救治靖王有功,又精通医理毒物。朕命你,协同太医署与刑部仵作,仔细勘验刺客尸体及所用箭矢毒药,务必找出更多线索!”
“臣,遵旨!”苏澈心中一凛,知道皇帝这是将一部分调查压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更将他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场御前对峙,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藏机锋。萧煜虽受伤,却借机将了幕后黑手一军。皇帝的态度依旧暧昧,平衡之术玩得炉火纯青。而苏澈,则被赋予了更重的责任,也面临着更大的危险。
他知道,猎场的风波并未因刺杀失败而平息,反而因此掀起了更大的波澜。真正的较量,从现在起,才真正开始。而他手中的银针和药囊,不仅要救治伤患,更要在这无形的战场上,刺破迷雾,寻得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