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的嫩芽,在绝望的冻土上顽强萌发,却也面临着随时被踩碎的风险。
乌木罕的行动比预想的还要快。凭借其残存的威望和对草原地形的熟悉,他通过心腹,很快联系上了两个与贺兰部素有龃龉、且领地内盛产草药的小部落。
在萧煜提前支付的部分盐铁和承诺的后续利益驱使下,一条隐秘的、绕过罗成大军主要封锁线的贸易通道被悄然打通。
第一批物资在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由熟悉小路的乌纥部残兵护送,成功运抵雁门关一处隐蔽的侧谷。数量不算多,主要是几大包晒干的止血草、消炎用的黄连、黄芩等,以及少量珍贵的用于治疗内伤和退热的人参、黄芪。对于濒临绝境的雁门关而言,这无疑是久旱甘霖。
苏澈如获至宝,立刻组织人手验收、分类,投入到紧张的救治中。
有了这批药材,尤其是消炎草药,许多原本因感染而高烧不退的伤员病情得到了控制,伤兵营的死亡人数开始显着下降。他结合新到的药材,优化了“白笈生肌膏”的配方,效果更佳。
萧煜的伤势在苏澈的精心调理和药物支持下,也恢复得很快,虽然短时间内无法剧烈运动,但已能下床行走,处理军务。他站在关墙上,望着关外依旧连绵的敌营,眼神冰冷而锐利。物资的补充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但他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罗成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果然,罗成在发现骚扰战术效果不佳,且隐约察觉到关内守军士气似乎有所回升后,失去了耐心。他耗不起了,齐王在京城不断施压,要求他尽快拿下雁门关。
在一个天色阴沉、寒风刺骨的清晨,罗成集结了所有能战之兵,近四万人,排成了密密麻麻的进攻阵型。他放弃了所有花哨的战术,准备用人海战术,进行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一波流总攻!无数的云梯、攻城塔被推至阵前,冲车也被重新加固。
“将士们!”罗成骑在马上,声嘶力竭地做最后动员,“攻破雁门关,生擒萧煜者,官升三级,赏万金!后退者,斩立决!杀——!”
“杀——!”
伴随着震天的战鼓和号角,黑色的潮水再次汹涌扑向巍峨的关墙!这一次,攻势之猛烈,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敌人如同疯了一般,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地向上攀爬。
“放箭!快放箭!”
“滚木擂石,全部推下去!”
“火油!用火油烧他们的云梯!”
关墙上,守军也爆发出了最后的血勇。箭矢如同疾风骤雨,滚木擂石如同山崩地裂,烧沸的火油带着死亡的烈焰倾泻而下!双方都在进行着意志与生命的终极消耗。
萧煜不顾苏澈的劝阻,执意登上关墙指挥。他无法亲自搏杀,但他的存在,他那沉稳如山岳的身影和清晰果断的命令,就是守军最大的精神支柱。他准确地判断着敌军的攻击重点,及时调动预备队堵漏,一次次将冲上墙头的敌军敢死队斩杀殆尽。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又从正午杀到黄昏。关墙上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守军的箭矢耗尽,滚木擂石所剩无几,连火油也快用光了。将士们体力透支,许多人完全是凭着一口不屈的意志在支撑。
伤亡极其惨重,苏澈的主伤兵营早已超负荷运转,连走廊、空地都躺满了伤员,药材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罗成亲自在后方督战,看着久攻不下的雄关和不断增加的伤亡,双眼赤红,状若疯魔。他拔出佩剑,厉吼道:“亲兵营!随本帅上!今日不破此关,誓不还营!”
他竟要亲自带队进行最后一搏!
看到主帅亲自冲阵,朝廷官兵的士气为之一振,攻势更加狂猛。数架云梯同时搭上关墙,罗成在亲兵护卫下,悍勇地向上攀爬!
“挡住他!绝不能让他上来!”萧煜厉声下令,同时抓起身边一把强弓,搭箭瞄准了正在攀爬的罗成!
然而,就在他引弓欲射的瞬间,因伤势未愈,手臂一阵剧痛酸软,箭矢偏了几分,擦着罗成的头盔飞过!
罗成吓了一跳,更加恼怒,加速向上爬来!
眼看罗成就要跃上墙头,关键时刻,秦风浑身是血,如同煞神般扑到垛口,手中战刀力劈华山,将刚刚冒头的罗成逼得后退半步!同时,数名守军合力,用尽最后力气,将罗成所在的云梯猛地推离了墙头!
云梯向后倒去,罗成惊呼一声,从半空中摔落,虽然被下面的士兵接住,但也狼狈不堪,士气受挫。
然而,守军也到了强弩之末。多处防线出现松动,越来越多的敌军爬上了关墙,短兵相接,肉搏战在墙头各处惨烈上演。眼看防线即将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关外敌军的后方,突然响起了沉闷如雷的战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那声音,并非来自罗成军中!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声音来源。只见地平线上,尘土飞扬,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金色的洪流,打着鲜明的旗帜,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罗成军的侧后翼发起了猛烈的冲锋!那旗帜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苍鹰!
“是……是金鹰旗!是贺兰部!贺兰鹰来了!”有认识草原旗帜的守军失声惊呼!
贺兰部!草原上如今实力最强的部落!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而且,攻击的目标竟然是罗成的朝廷官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罗成军猝不及防,侧翼瞬间被贺兰部的精锐骑兵冲得七零八落!阵型大乱,攻城的部队也陷入了混乱和恐慌!
萧煜站在关墙上,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了了然和冰冷的锐利。他瞬间明白了过来!乌木罕与那些小部落的秘密贸易,恐怕早已被贺兰鹰察觉!
而贺兰鹰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手,绝非是为了帮助他萧煜,而是为了——趁火打劫,一举消灭罗成这支朝廷精锐,同时削弱他萧煜,从而真正称霸草原!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无论如何,这对于濒临绝境的雁门关而言,是唯一的生机!
萧煜当机立断,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却传遍关墙:“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到了!罗成已腹背受敌!随本王杀出关去,里应外合,歼灭敌军!杀——!”
“杀——!”
绝境逢生的守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残存的兵力在萧煜和秦风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打开关门,冲向已经陷入混乱的罗成大军!
而关外,贺兰部的铁骑如同摧枯拉朽般,在罗成军中纵横驰骋……
一场围绕雁门关的最终对决,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未预料到的方式,进入了最高潮!而这场混战的最终结局,将决定北境,乃至整个大胤的未来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