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把早饭倒给猪,看着猪拱着食槽“哼哼”响,心里堵得慌自己饿了一早上,连口热粥都没沾着,忙活出来的东西倒成了猪食。刚要拿起锄头去地里,秀兰又追了过来,手里攥着个破篮子,“娘让你把地里的白菜拔了,还得把烂叶子捡出来,装篮子里拎回来喂鸡,别落下一片!”
宋茜接过篮子,篮子把手磨得发亮,边缘还扎着木刺,刚碰到手心的伤口,就疼得她缩了缩手。“知道了。”她低声应着,没敢多嘴,扛着锄头往村外的菜地走。
霜降后的日头看着软,晒在身上却像火烤,尤其是在空阔的地里,连棵遮阴的树都没有。宋茜刚走没几步,额头上就冒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流进衣领里,黏糊糊的难受。身上的棉袄还是陈小伟昨晚送的,有点大,裹在身上不透气,没一会儿就闷得慌,可她不敢脱——风一吹还是冷,万一冻着了,张仙凤不仅不会心疼,还得骂她“装病偷懒”。
菜地在村西头,半亩地的白菜长得还算壮实,绿油油的叶子铺在地上。宋茜放下锄头,蹲下身,伸手去拔白菜。刚拔了两棵,手指就被白菜叶上的细毛扎得发痒,手心的伤口沾了泥土,又疼又脏,钻心似的难受。她没敢停,想着早点拔完能早点回屋歇会儿,哪怕只是靠在墙上喘口气也好。
拔白菜得用劲,宋茜蹲在地里,腰弯得像个虾米,没一会儿就酸得直不起来。她扶着腰站了站,刚想喘口气,就看见秀兰挎着个空篮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嘴里还哼着小调,一看就是来查岗的。
“哟,这才拔了几棵啊?”秀兰凑到跟前,踢了踢地上的白菜,“你这是拔白菜呢,还是绣花呢?磨磨蹭蹭的,太阳都快到头顶了,照你这速度,天黑都拔不完!”
宋茜咬了咬嘴唇,没说话,又蹲下身接着拔。秀兰也不帮忙,就站在旁边,手插在棉袄袖口里,时不时挑点毛病:“你轻点拔!把白菜根弄断了,娘又要骂你!还有那烂叶子,别往地里扔,捡干净点,一会儿我要查的!”
日头越来越毒,晒得宋茜头晕眼花,嘴唇都干得裂了口子。她渴得厉害,想回去喝点水,可一想到秀兰的脾气,又把话咽了回去,要是回去喝水,指不定又要被骂“偷懒耍滑”,说不定还得多找些活让她干。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宋茜才拔了一半的白菜,篮子里的烂叶子也捡了满满一篮。她实在撑不住了,扶着锄头慢慢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在地。秀兰看她脸色发白,不仅没担心,还冷笑一声:“怎么?想装晕偷懒啊?我告诉你,没用!今天这白菜拔不完,你别想吃饭,也别想回屋!”
宋茜扶着旁边的白菜棵,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我……我渴了,想回去喝点水。”她小声说,声音都带着点发颤。
“渴了?”秀兰翻了个白眼,“地里又不是没水,那边沟里不是有水吗?你去喝点不就行了?”
宋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菜地旁边有一条小沟,沟里的水浑浊不堪,还飘着几片烂叶子,一看就不能喝。“那水……不能喝。”她小声说。
“怎么不能喝?”秀兰提高了嗓门,“去年天旱的时候,我和娘都喝过那沟里的水,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能喝了?我看你就是娇气!娶你回来是干活的,不是让你当小姐的!”
宋茜没敢再争辩,她知道,跟秀兰争辩,只会招来更多的骂声。她只能蹲下身,接着拔白菜,心里的委屈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却只能硬生生咽下去,在陈家,她连渴了想喝口干净水的资格都没有。
又拔了一会儿,宋茜的手越来越疼,手心的伤口裂开了,血沾在白菜叶上,留下一个个小红印子。她的腰也越来越酸,每弯一次腰,都像要断了似的。她看着剩下的白菜,心里又急又怕,急的是拔不完要受罚,怕的是自己撑不住,真的栽在地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宋茜抬头一看,是陈小伟。他手里拿着一个粗瓷碗,快步走了过来,走到宋茜身边,把碗递了给她:“茜儿,这是我偷偷给你盛的粥,你快喝点,垫垫肚子,也解解渴。”
宋茜接过碗,碗里的粥还是温的,带着淡淡的小米香。她看着陈小伟,心里一阵发酸,刚想说话,就听见秀兰喊:“哥!你怎么来了?还偷偷给她送粥?娘知道了,又要骂你了!”
陈小伟脸色一变,连忙说:“我……我就是路过,看她拔了一上午白菜,怕她渴了,给她送点水。”他说完,又对宋茜使了个眼色,“你快点喝,我先走了,要是被娘发现了,就麻烦了。”
宋茜点点头,看着陈小伟快步走了,才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粥很稀,没多少米粒,可在这个又饿又渴的时候,却觉得格外香甜。她喝得很慢,生怕一下子喝完了,就再也没有了。
秀兰站在旁边,瞪着宋茜,却没敢多说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她也不敢太不给面子。可心里的火气没处发,就又开始挑宋茜的毛病:“你快点喝!喝完了赶紧拔白菜!别以为有我哥护着你,你就能偷懒!今天这白菜要是拔不完,娘饶不了你,我也饶不了你!”
宋茜喝完粥,把碗递给秀兰,小声说:“谢谢你,秀兰。”她知道,秀兰虽然刻薄,可至少没把粥打翻。
秀兰接过碗,扔在地上,“谁要你谢我!赶紧干活!”说完,就挎着空篮子,慢悠悠地走了。
宋茜看着地上的碗,又看了看剩下的白菜,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接着拔白菜。手心的疼,腰里的酸,还有心里的委屈,像无数根针似的扎着她,可她没办法,她只能硬撑着,只能不停地干活,才能在这个陈家活下去。
日头渐渐西斜,天气稍微凉快了点,可宋茜的身上还是汗湿了,黏糊糊的难受。她终于把最后一棵白菜拔完,又把地里的烂叶子捡干净,装在篮子里,才扶着腰,慢慢站起来。
她拎着篮子,扛着锄头,一步一步往回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得厉害。她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一片茫然——这才是她嫁进陈家的第二天,就已经受了这么多罪,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
回到陈家,张仙凤早就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等着了,看见宋茜回来,眼睛一瞪,“怎么才回来?太阳都快落山了!白菜拔完了?烂叶子捡干净了?”
宋茜连忙说:“娘,拔完了,烂叶子也捡干净了,都在篮子里。”
张仙凤站起身,走到篮子跟前,翻了翻里面的烂叶子,又看了看地上的白菜,没挑出什么毛病,可还是没好气地说:“拔完了就赶紧去做饭!全家都等着吃饭呢!今天做玉米粥,蒸红薯,再炒个萝卜干!要是做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茜点点头,“知道了娘。”她放下篮子和锄头,没敢歇会儿,就转身往灶房走。她的腰还是很酸,手心还是很疼,可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她知道,张仙凤的脾气,晚一点都不行。
灶房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宋茜点燃油灯,开始生火做饭。她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心里一片冰凉,在这个陈家,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陀螺,被张仙凤和小姑子们抽着转,不停地干活,不停地受罚,没有一刻能停歇,也没有一刻能感受到温暖日子。只能咬着牙,硬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