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攥着脏棉布，一路快步走到村头的粮店。买米的王大爷见她脸上红一片，手里的布还沾着泥，忍不住问：“宋丫头，你这脸咋了？是不是又受气了？”
宋茜赶紧低下头，把布往身后藏了藏，小声说：“没事王大爷，不小心撞着了。给我称十斤大米，二斤白面。”
王大爷叹了口气，没再多问，麻利地称好米和面，装在布袋子里递给她：“你慢点拎，沉得很，要是拎不动，就歇会儿再走。”
“谢谢王大爷。”宋茜接过布袋子，沉甸甸的袋子勒得手心发疼，伤口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她一手拎着粮袋，一手攥着棉布，慢慢往家走，路上遇见村民，都忍不住往她脸上看，她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挪到家门口，刚推开院门，就看见秀艳蹲在院子里玩水，旁边还放着一个脏水桶，里面装着洗过衣服的污水，漂着不少皂角沫子。
“你回来啦！”秀艳看见宋茜，眼睛一下子亮了，立马站起来，凑到她跟前，“米和面买回来了？赶紧拎去灶房，娘让你回来就做饭，中午要给大姐和建国做白面馒头。”
宋茜没说话，拎着粮袋往灶房走，刚走两步，秀艳突然伸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棉布，笑着说：“我帮你拿，省得你拎着粮袋，把布又弄脏了。”
宋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说：“不用，我自己拿就行，你别弄坏了……”
话还没说完，秀艳就故意往脏水桶边退了两步，手一松，棉布“扑通”一声掉进了脏水里，污水瞬间漫过了布面，还沾了不少皂角沫子，比之前更脏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秀艳捂着嘴，假装惊讶，“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你别生气啊！”
宋茜看着脏水桶里的棉布，脑子“嗡”的一下，赶紧放下粮袋，蹲下去想把布捞上来。可秀艳却一脚踩在布上，不让她捞：“别捞了，都脏成这样了，捞上来也没用，不如扔了算了，省得占地方。”
“你拿开！这是我的布！”宋茜急了，伸手去推秀艳的脚，这是她第一次跟秀艳动手——这块布是她唯一的希望，要是被弄脏了洗不干净，她就再也没机会做新衣裳了。
“你敢推我？”秀艳立马喊了起来，声音又尖又细，“娘！宋茜推我！她还想抢我手里的布，故意跟我作对！”
张仙凤正在东厢房给秀英梳头发，听见喊声，立马跑了出来，看见宋茜蹲在地上，伸手要推秀艳，立马骂道：“宋茜！你反了天了？敢推秀艳？她才六岁，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你脸呢？”
“娘，不是我推她，是她把我的布掉进脏水里，还不让我捞……”宋茜赶紧解释，手指着脏水桶里的棉布，眼泪又快掉下来了。
“掉进去怎么了？一块破布而已，值得你跟秀艳动手？”张仙凤走到脏水桶边，看了一眼里面的布，皱了皱眉，“你看看这布，又旧又差，脏了就脏了，扔了算了，建国回头给秀英买新布，到时候给你一块边角料，也比这破布强！”
“我不要边角料，我就要这块布，这是我娘给我的……”宋茜哽咽着，伸手就要去捞布，可张仙凤却一脚把脏水桶踢翻了，污水洒了一地，棉布也被水冲得更远，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
“你还敢犟嘴！”张仙凤气得脸都红了，伸手又要打宋茜，“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一块破布，让你跟我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娘，别打了！”就在这时，公爹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赶紧拦住了张仙凤，“不就是一块布吗？宋茜喜欢，就让她洗干净，你别跟她计较，也别打孩子。”
“爹，你就是护着她！”张仙凤甩开公爹的手，“这家里的事，哪样不是我说了算？一块破布，她还当个宝贝似的，跟秀艳闹，跟我犟，再这样下去，她还不得反了天？”
公爹叹了口气，走到宋茜身边，把她扶起来：“宋丫头，别难过，布脏了能洗干净，我让陈小伟下午去镇上，给你买块新的，比这块好，啊？”
宋茜摇了摇头，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棉布，抖了抖上面的泥土，小声说：“不用了爹，我能洗干净，这是我娘给我的，我不想扔。”
说完，她拿着脏棉布，转身就往灶房后面的水井边跑。她要赶紧把布洗干净，要是泡久了，污渍就洗不掉了。
公爹看着宋茜的背影，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张仙凤和得意的秀艳，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拄着拐杖回屋了。
宋茜蹲在水井边，把棉布放进水盆里，倒了点井水，慢慢搓洗。棉布上的污渍很难洗，她搓了一遍又一遍，手心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还隐隐作痛，可她不敢停，生怕洗不干净。
洗了半个多时辰，棉布上的污渍终于洗得差不多了，只是颜色有点发白，不如之前鲜亮了。宋茜把布拧干，搭在院子里的绳子上，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能洗干净，还能做件新褂子。
刚搭好布，就听见张仙凤的声音：“宋茜！赶紧去灶房蒸白面馒头，建国和秀英快回来了，别等他们回来了，馒头还没好！”
“哎，知道了。”宋茜应着，转身往灶房走，刚走进灶房，就看见秀梅、秀菊和玲站在里面，手里拿着她刚才买的白面袋，正在往自己的布包里倒白面。
“你们干啥？”宋茜赶紧走过去，想把白面袋抢过来，“这是给中午做馒头的白面，你们倒走了，中午吃啥？”
“我们拿点白面，回家给我娘蒸馒头，咋了？”秀梅把白面袋往身后藏了藏，“这白面是你买的，可钱是我们家的，我们拿点怎么了？你还敢管我们？”
“可这是中午要给李干事吃的，要是不够了，娘会骂我的……”宋茜小声说，伸手想拿回来一点。
“骂你就骂你，跟我们有啥关系？”秀菊推了宋茜一把，“我们拿点白面怎么了？你一个外人，还敢管我们家的事？赶紧去烧火，别在这儿碍眼！”
宋茜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灶台上，疼得她皱了皱眉。可她不敢再跟她们争，只能看着她们把白面倒走了大半，剩下的白面，估计连五个馒头都蒸不出来。
她只能拿着剩下的白面，开始揉面。揉面的时候，手心的伤口疼得厉害，可她不敢停，只能咬牙坚持。
刚把面揉好，准备醒面，就看见秀英和李干事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几块新布料，有红的、粉的，都是上好的绸缎布。
张仙凤赶紧迎上去，接过布料，笑得合不拢嘴：“这布真好看，做婚纱肯定漂亮！秀英，你赶紧回屋试试，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秀英拿着布料，回屋试衣服去了。李干事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宋茜赶紧倒了杯茶，递给他：“李干事，您喝茶。”
李干事接过茶，看了看宋茜，又看了看院子里搭着的棉布，忍不住问：“宋茜同志，你那布是要做衣裳吗？要是不够，我这里有块粉色的边角料，你拿去用。”
宋茜赶紧摇了摇头：“谢谢李干事，不用了，我这布能做，您留着给秀英做衣裳吧。”
“没事，边角料也做不了啥，你拿着吧。”李干事说着，从手里的布包里拿出一块粉色的边角料，递给宋茜。
宋茜刚想接过，就被秀艳抢走了：“这是给我大姐的边角料，凭啥给她？她一个干脏活的，不配穿这么好的布！”
秀艳说着，就把边角料扔进了旁边的脏水桶里。李干事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张仙凤就赶紧打圆场：“建国，不好意思，秀艳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李干事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喝着茶，没再提布料的事。
宋茜看着脏水桶里的边角料，心里又疼又委屈，可她不敢说，只能转身回灶房，继续蒸馒头。
可刚蒸上馒头，张仙凤就走进灶房，看了看剩下的白面，皱了皱眉：“怎么就这么点白面？我让你买二斤，你是不是没买够？”
“我买够了，是秀梅、秀菊和玲拿走了大半，说是要给她们娘蒸馒头……”宋茜赶紧解释。
“她们拿走了？”张仙凤瞪了宋茜一眼，“你咋不拦着她们？这是给建国吃的白面，她们说拿就拿，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让建国吃好？”
“我拦了，可她们不听，还推我……”宋茜小声说。
“你就是没用！连这点事都拦不住！”张仙凤气得骂道，“现在白面不够了，你说咋办？建国第一次在咱们家吃饭，就吃不上白面馒头，你让我脸往哪儿搁？”
宋茜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该咋办。
就在这时，秀梅、秀菊和玲回来了，手里的布包里还装着剩下的白面。张仙凤看见，立马走过去，一把夺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小半袋白面。
“你们居然还留着！”张仙凤气得把布包扔在地上，白面洒了一地，“我让你们拿点，你们居然拿了大半，还留着，你们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秀梅她们没想到张仙凤会发这么大的火，都吓得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
张仙凤瞪了她们一眼，又转头瞪着宋茜：“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把地上的白面扫起来，筛干净，蒸馒头！要是扫不干净，有你好受的！”
宋茜赶紧拿起扫帚，蹲在地上扫白面。白面很细，扫的时候扬得到处都是，沾了她一身，头发上、衣服上都是白面，看起来像个雪人。
秀梅她们站在旁边，偷偷笑着，没人过来帮忙。宋茜看着她们的笑脸，又看了看地上的白面，心里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可她不敢哭，只能咬着牙，一点点把白面扫起来，筛干净，放进盆里。
好不容易把馒头蒸上了，宋茜坐在灶房门口，看着院子里搭着的棉布，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面，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受多少委屈，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才能到头。
可她知道，她不能放弃——她还有娘，还有公爹护着她，她要好好活着，盼着有一天，能摆脱这些委屈，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