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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一枪定山河 > 第63章 神箭手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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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从木屋窗棂钻进来,卷着几片枯黄的松针落在桌角,刘星重新端起那碗,指尖摩挲着粗瓷碗沿的纹路,指腹下的凹凸感像是在反复触碰过往的岁月。沉默了约莫半炷香的时辰,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被岁月磨过的沙哑,却又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温柔 —— 那是提及心尖上的人时,才会有的柔软。

“副统领,赵兄,军师,不是我刘星忘了背嵬军的誓言,也不是我贪生怕死躲在这山里……” 他低头看着碗中沉淀的茶叶,像是在透过那片深绿,看见多年前的景象,“你们都知道,我家早年是做丝绸生意的,家父当年走南闯北,结识了严家的掌柜 —— 也就是勤勤的父亲。两家一来二去熟络了,又瞧着我和勤勤年纪相仿,就定下了婚约。”

说到 “勤勤” 两个字时,他的声音明显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周羽三人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赵虎原本紧绷的脸渐渐缓和,林文轩收起折扇,指尖轻轻搭在桌沿,目光落在刘星脸上,带着几分了然 —— 能让一个当年敢冲金兀术阵前的悍将如此牵挂的,定是段刻骨铭心的情分。

“我第一次见勤勤,是在上元节。” 刘星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眼中闪过几分怀念,“那天家父带着我去严家铺子对账,正好勤勤在铺子里帮她娘理账本。她穿着件水绿色的襦裙,梳着双丫髻,发梢系着两个小小的银铃,一走路就‘叮铃’响。我当时正拿着个糖画走神,没留神撞翻了她手里的砚台,墨汁溅了她一裙子。”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当时的窘迫,又像是在回味那份青涩:“我吓得赶紧道歉,还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银子要赔她裙子。可她没生气,反而笑着说‘没关系,洗一洗就好了’,还从袖袋里掏出块绣着兰草的手帕,帮我擦了擦溅在手上的墨汁。那手帕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我到现在都记得。”

“后来我常借着对账的由头去严家铺子,有时候是送些家父让带的丝绸样品,有时候干脆就是借口讨杯茶喝。勤勤不像别的大家闺秀那样娇气,她会算账本,会辨丝绸的好坏,甚至还能说几句西域话 —— 那是她跟着父亲跟西域商队打交道时学的。有一次我跟她聊起我练箭的事,说我想从军,想跟着岳将军杀金人,她没像其他人那样劝我‘刀剑无眼’,反而说‘好男儿就该保家卫国,你要是去从军,我就帮你照顾伯父伯母’。”

说到这里,刘星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开始微微发颤:“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就已经把我放在心里了。可我当时年轻气盛,满脑子都是上阵杀敌的念头,没多想就应了句‘好’。谁知道,这一去,家里就出了天大的变故。”

“我从军后,收到家父托人捎来的信,说临安府的丝绸商队出了岔子 —— 运去北方的丝绸被金人劫了,还欠了钱庄一大笔银子。家父急得病倒了,铺子也被钱庄收了去。我想请假回去,可当时郾城之战正紧。我只能回信让家父多保重,说等打完仗就回去帮他。”

“又过了半年,我收到了第二封信,是勤勤写的。” 刘星的声音开始哽咽,他抬手抹了把脸,像是在掩饰什么,“信里说,家父病重不治,走了。钱庄的人来抄家,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下一间破屋子。她已经把严家给她的嫁妆当了,帮着还了一部分债,还把我娘接到了严家后院的小屋子里照顾。她说‘你放心打仗,伯母有我呢,等你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周羽听到这里,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指节泛白。他想起当年背嵬军里的刘星,总是把 “我家那口子”挂在嘴边,说等打完仗就回去办亲事,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的变故。赵虎更是红了眼眶,粗声粗气地骂了句:“那些钱庄的狗东西!还有金人!早晚老子把他们都宰了!”

刘星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往下说,声音里的痛楚越来越深:“之后,岳将军…… 岳将军蒙冤,背嵬军散了。我跟着几个兄弟四处辗转,想找机会为岳将军鸣冤,可朝廷到处抓我们这些‘岳家军余孽’。后来我染了风寒,咳嗽不止,越来越重,跟兄弟们走散。”

“我以为我要死了,躺在破庙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可就在我快断气的时候,勤勤找到了我。”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重新有了光,像是黑暗中看到了星火,“她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草药和干粮,见到我的时候,她没哭,只是蹲下来,把我扶起来,喂我喝了碗热水。她说‘我找了你三个月,从临安找到郾城,终于找到你了’。”

“我问她,严家没反对吗?她说,严家的人劝她退婚,说我现在是个无官无权无钱的病秧子,跟着我只会受苦。她跟她爹娘吵了一架,说‘我订的是刘星这个人,不是刘家的家产。他活着,我就跟着他;他死了,我就给他守坟’。说完就背着布包出来找我了。”

“她把我带回了严家后院的小屋子,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上采草药,给我熬药。我咳嗽得厉害,晚上睡不着,她就坐在我床边,给我扇扇子,跟我说临安府的趣事,说等我好了,就去乡下买几亩地,种庄稼,过安稳日子。” 刘星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自己舍不得吃,把仅有的干粮都留给我,每天就啃几个红薯。我跟她说‘你别管我了,我是个废人,只会拖累你’,她却打了我一巴掌,说‘你要是敢说这种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没过多久,我娘的病也重了。勤勤每天要照顾我,还要照顾我娘,给我娘擦身、喂饭、熬药,忙得连轴转。我娘拉着她的手说‘孩子,委屈你了,要是我家刘星对不起你,我就是到了地下也饶不了他’。勤勤笑着说‘娘,我不委屈,能陪着您和刘星,我就很开心了’。”

“我娘走的那天,是个大雪天。” 刘星的声音又开始哽咽,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在粗瓷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勤勤没钱买棺材,就跟我一起上山砍树,自己动手做棺材。她的手磨破了,流了血,却只是用布条裹了裹,继续砍。下葬的时候,她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说‘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刘星的’。”

“我的病越来越重,咳嗽的时候会带血。勤勤听说几十里外的山里有个老中医能治肺痨,就背着我去求医。山路又陡又滑,她走一步喘三步,却从来没放下过我。有一次下大雨,我们摔在了泥里,她把我护在怀里,自己浑身是泥,药包却紧紧抱在怀里,没湿一点。”

“老中医说我的病能治,但需要名贵的药材,要很多钱。勤勤就去镇上的绣坊帮人绣帕子,每天绣到半夜,手指都磨出了茧子。有时候还去山上采野果、挖野菜,拿到镇上卖。有一次她为了采悬崖上的灵芝,差点掉下去,幸好被路过的猎户救了。”

刘星抬手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的病慢慢好了,可勤勤却累垮了。她开始咳嗽,脸色越来越差,却总说‘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直到有一天,她绣着帕子,突然晕了过去,我才知道,她也得了肺病 —— 是照顾我和我娘的时候累出来的。”

“老中医说,她的病比我严重,需要长期吃药调理,不能劳累。我把家里仅有的几亩地卖了,换了些药材,带着她躲到了这青云岭。这里清净,没人认识我们,我可以打猎换钱,给她买药。副统领派人来联络岳家军旧部的时候,我看到了信,也想过去找你,想跟着你杀金人,可我不能走 —— 勤勤需要我,我要是走了,她一个人在这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他抬起头,看着周羽,眼中满是愧疚和无奈:“副统领,不是我刘星忘恩负义,也不是我忘了‘还我河山’的誓言。只是勤勤为我付出了太多,她把一辈子都赌在了我身上,我不能丢下她。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照顾她,让她多活几年,哪怕只是在这山里,过几天安稳日子。”

木屋外的松风更紧了,煤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像是在为这份深情动容。赵虎早已红了眼眶,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粗声粗气地说:“老刘,你…… 你真是个汉子!弟妹也是个好女人!”

林文轩收起了平日里的从容,眼中带着几分凝重,他缓缓开口:“刘兄,弟妹的深情,足以感天动地。你不必愧疚,换做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刘星的话音落在木屋里时,松风正从窗缝钻进来,卷着桌上冷透的云雾尖茶气,把满室的沉郁又拉得绵长了些。他垂着头,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木桌边缘的旧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方才说及勤勤咳着血还强撑着煮药的模样时,他喉结滚动了好几次,此刻眼眶里还凝着未散的红,像极了当年在背嵬军大营里,被金人的箭簇擦伤肩胛却硬撑着不肯退的模样,只是那时的硬气里藏着悍勇,此刻却满是无力。

周羽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当年的芦苇荡里,那时刘星刚加入背嵬军,也是这样垂着头,却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第一次杀人后攥着弓的手止不住地抖。周羽当时拍着他的肩说 “杀寇是为了护着身后的人”,如今再看,这汉子护了家国,却在护自己女人时慌了阵脚。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粗瓷碗,往碗里续了些热水,推到刘星面前,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却没了往日发号施令的凌厉,多了些兄弟间的实在:“刘星,你这心思我懂,想守着勤勤,怕她离了这山林更不安稳。可你琢磨琢磨 —— 你当年在郾城受了那么重的伤,断了两根肋骨还能撑着回来,是因为你从军十年,筋骨比常人结实。可勤勤呢?她是商户家的姑娘,早年跟着你娘操劳,后来又为你熬药守夜,身子早亏空了。这青云岭的冬天比城里冷,开春又潮,她日日咳着,喝再多野草药也顶不住,你守着她,却没给她能养好病的根,这不是白着急吗?”

刘星猛地抬头,眼里的红更甚,却多了几分怔忡,像是被这话戳中了心坎。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哑:“副统领,我…… 我也想带她去城里,可我无官无职,手里就这点打猎攒下的碎银,城里的大夫看一次病就要十两银子,我……”

“你忘了咱们还有兄弟?” 周羽打断他,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八大金刚里,陈默的医术你忘了?当年你在朱仙镇被流矢射穿了左臂,是他用金针封了你的血,又采了山里的接骨草,不到半个月你就能拉弓。他现在虽不知在何处,但只要咱们汇合,以他的本事,勤勤的病未必治不好。”

这话刚落,赵虎立刻拍着大腿接话,嗓门比平时低了些,却依旧透着爽朗:“就是!老刘你忘了?我家青禾虽比不得陈默大哥,可她打小跟着她爹学医,擅长调理内伤咳嗽,当年在乐河,多少流民咳得快断气,都是她用草药稳住的。勤勤姑娘要是让她照顾,先不说能立刻好,起码能把咳嗽压下去,绝不会让病情加重!”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刘星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往日在军营里并肩作战的熟稔:“你别担心药材!我家青禾懂哪些药对症,到时候让她列个单子,保管能寻来。”

周羽见刘星的眼神渐渐亮了些,又往前递了一步,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还有婉儿的苏家,苏家是江南首富,府里的药材库比太医院还全。去年乐河闹瘟疫,婉儿让人从苏州调了十车药材,连宫里稀罕的千年人参都有。只要勤勤的病有方子,药材的事你尽管放心,我让婉儿亲自盯着调运,绝不会缺了半分。”

木屋里的空气渐渐松快起来,方才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郁,被这一句句实在的话冲得散了大半。刘星望着周羽,又看了看赵虎,眼眶里的红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还有藏不住的激动。他攥着桌沿的手慢慢松开,又紧紧攥起,反复好几次,才声音发颤地开口:“副统领…… 赵兄…… 你们说的是真的?勤勤她…… 真的能有治好的希望?”

“我周羽从不跟兄弟说空话。” 周羽往前倾了倾身,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跟着我,咱们先把勤勤的病稳住,等找到陈默,再寻最好的药材。将来咱们收复江西,你想给勤勤安个安稳的家,我给你寻个清净的宅子;你想接着打仗,我让你领着弓兵营,咱们再像当年在背嵬军那样,杀得金寇屁滚尿流!”

“好!好!” 刘星猛地站起身,粗粝的脸上绽开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释然,还有压抑了多年的热血,“副统领,我听你的!我跟你走!只要能让勤勤好起来,让我干啥都行!”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快步走到里屋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声,“阿桂!把我那把牛角弓和玄铁甲取来!从今天起,我刘星再不是躲在山里的猎户,我是主公的兵!”

里屋的阿桂应了一声,很快抱着弓和甲走出来,眼里满是兴奋 —— 他早就听刘星说过背嵬军的故事,如今终于能跟着去杀金寇,小脸涨得通红。

周羽看着刘星这副模样,也跟着笑了,转头对赵虎道:“赵虎,你立刻派两个斥候,快马往乐河方向去,传我口信,让李青禾姑娘收拾些常用的药材和医具,尽快赶来青云岭。告诉她,路上注意安全,若遇流民或小股金寇,不必纠缠,以赶路为主。”

“得令!” 赵虎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喊了一句,“老刘,你等着!我家青禾来了,保管让勤勤姑娘的咳嗽先好一半!”

刘星连忙拱手道谢,眼里满是感激。

林文轩这时从桌案旁站起身,手里拿着那张青云岭山道图,笑着道:“世子,咱们正好趁此机会在青云岭休整几日。一来等李青禾姑娘到来,让她给勤勤姑娘先诊治;二来等朝廷的诏书,毕竟咱们要正式接管江西军政,有诏书在手,行事更方便。”

周羽点头赞同:“文轩说得对。赵虎,你让斥候营的人多派几队,把青云岭周边五十里都探查清楚,尤其是通往隆兴府和吉州的要道,若有金寇探马或乱军动向,立刻回报。另外,传信给王猛和李岩,让他们在山下营地加强戒备,安抚好士兵和流民,每日正常操练,不可懈怠。”

“放心吧世子!” 赵虎已经翻身上马,身后跟着两个斥候,马蹄声很快消失在松林中。 刘星这时走到周羽身边,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递了过去:“主公,这是我这些年在青云岭画的详图,上面标了几处隐蔽的水源和可以藏兵的山洞,还有通往隆兴府的近路,比官道能节省两天路程。您看看,或许能用得上。”

周羽接过图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炭笔标注得密密麻麻,连哪块岩石下有山泉,哪片松林里有野兔都标得清清楚楚,可见刘星这些年在山里有多用心。他赞许地拍了拍刘星的肩:“好东西!有了这张图,咱们将来进军隆兴府,就能少走不少弯路。刘星,你立了头功!” 刘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副统领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对了,勤勤还在里屋歇着,我去跟她说一声,让她也高兴高兴。”

周羽道:“我们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