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以“业力天平”具象化阐述的天地至理，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林辰过往认知的浅层，将业力运转那严苛、复杂且极度偏向“平衡”的本质，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破坏远易于建设，湮灭业力的沉重远超想象，事后弥补的代价高昂到令人绝望。这彻底坚定了林辰将辰运的发展模式，从追求极致效率，转向“效率与共生并重”、乃至“效率服务于共生”的根本性转变。
内部改革的风暴在辰运悄然掀起，虽然阵痛难免，但方向已然明确。数据化视界中新增的“业力损益比”复杂模型，如同一个严厉的裁判，开始对每一个项目、每一次决策进行着更深层次的审视。林辰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新模式的探索与内部整合中，试图在危机四伏的背景下，为辰运夯实一条更具韧性、更可持续的未来之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他试图暂缓外部扩张，专注于内部调理之际，来自无面者的那条极其模糊、却足以石破天惊的情报，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钻入了他暂时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归墟边缘……疑似计然……未消亡……交互……能量……”
短短十几个字，每一个都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量！
静室中，林辰反复咀嚼着这条断断续续的讯息，数据化视界将其拆解成最基础的信息单元，与所有关于计然、关于归墟的情报进行交叉比对、推演。器灵混沌的运算核心发出过载的嗡鸣，海量数据流疯狂碰撞。
‘未消亡？’ ‘交互能量？’ 这两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林辰心神不宁。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归墟的认知！归墟，万物终点，法则坟墓，连大罗金仙踏入都有去无回！计然，一个凭借邪法强行提升、业力缠身的魔头，怎么可能在其中存活？不仅存活，还能……“交互”能量？
‘这不可能！除非……’ 一个极其可怕、甚至有些亵渎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除非他并非被吞噬，而是……找到了某种方式，与归墟……共存？甚至……达成了某种交易？’
想到计然那极端偏执的“净化”理念，想到他最后投身归墟的疯狂决绝，林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如果计然真的在归墟中找到了“契合”他理念的存在方式，那么他如今的状态，恐怕比单纯死亡要恐怖千万倍！
“器灵混沌！调用所有关于归墟边缘的能量监测数据！尤其是最近三个月，有无异常能量波动？与计然的能量特征有无丝毫吻合之处？”林辰厉声下令。
“指令确认……调取‘碎星礁’及以西共十七个观测点数据……分析中……发现大量高强度背景干扰……疑似归墟逸散能量……无法提取清晰特征……但……在干扰峰值中，检测到十三次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能量波动……其频率与计然曾使用的‘血炼核心符阵’残留波动……存在0.7%的相似性……误差极大，无法确认。”
0.7%的相似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归墟那种连规则都紊乱的区域，任何一丝与已知敌人相关的信号，都足以敲响最刺耳的警钟！
“无面者的情报来源能级评估如何？”林辰追问。
“情报源能量特征微弱且混乱，传递过程遭受严重侵蚀与干扰，可信度评估：67.3%。但结合微弱能量波动分析，综合判断：计然在归墟边缘存活的可能性，存在。”
67.3%！这个概率，已经高到足以让任何决策者高度重视！
林辰立刻召集核心层紧急会议。
当石猛、墨辰、白圭、苏月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应各异，但无一例外，全都露出了极度震惊与凝重的神色。
“计然那老魔头没死？！还在归墟边上活蹦乱跳？！”石猛第一个炸毛，熊眼瞪得溜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他娘的！这祸害命可真硬！掉进那鬼地方都能爬出来？不对！是那鬼地方没消化得了他？还是他变成了那鬼地方的一部分？！”
墨辰推了推狂跳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技术人士的难以置信与强烈探究欲：“与归墟能量交互？这……这违背了现有的所有能量守恒与规则崩坏定律！归墟能量具备极强的同化性与毁灭性，任何有序能量接触它，都会迅速被瓦解湮灭！除非……除非计然将自己也‘无序化’、‘归墟化’了？但这怎么可能保持意识存在？这……这需要一种全新的、极其邪恶的能量形态转化理论！”
白圭老先生脸色发白，捻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与虎谋皮……与魔共舞……计然此人，本就疯狂至极。若真让他找到了利用归墟力量的法子，其危害……恐将远超新教作乱之时！他若卷土重来，携归墟之威……”
后面的话，他已不敢再说下去。
苏月怀中的香炉发出了低沉而充满警示的嗡鸣，她空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归墟乃业力终极归宿，亦是业力失衡的暴烈体现。生灵与之交互，必受其极致湮灭业力侵蚀。计然若真能与之共存，其自身……恐已非人非魔，而是一种业力与虚无结合诞生的……‘孽物’！其存在本身，便是对天地平衡的最大威胁！”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计然未死，这个消息本身就已足够糟糕。而他可能掌握了与归墟交互的能力，这更是将威胁等级提升到了灭世的高度！
“无面者情报提及‘交互’，”林辰目光锐利，扫过众人，“而非‘控制’或‘驾驭’。这或许意味着，计然并非成为了归墟的主人，而是……找到了一种极其危险且不稳定的‘利用’方式，甚至可能是……一种‘共生’？或者，更可怕的……‘献祭’？”
他想起了那块归墟结晶，想起了幸存狼妖临死前疯狂的呓语——“计然大人……万岁……通道……打开……”
‘通道？什么通道？难道计然在归墟边缘，不是在等死，而是在……搭建某种连接归墟与现世的桥梁？’ 这个想法让林辰不寒而栗。
“主事，我们必须立刻确认此事！”墨辰急声道，“如果计然真的在尝试引归墟之力入世，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探测手段！”
石猛摩拳擦掌，熊脸上凶光毕露：“老板！让俺老石再带一队精锐过去！这次带上最厉害的留影符和探测法器，就算拼了命，也要把那老魔头的影子给拍回来！”
“不可！”林辰立刻否决，“归墟边缘太过凶险，上次勘探队的教训还不够吗？盲目派遣人手，只是送死。而且，若计然真有能力与归墟交互，他必然对周围的探测极其敏感，打草惊蛇，反而可能促使他提前发动。”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器灵混沌，启动所有远程观测符阵，调整至最高灵敏度，持续扫描归墟边缘区域，重点捕捉任何非自然能量波动与空间异常！同时，向无面者追加支付三倍酬劳，要求他不惜代价，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核实计然的具体位置、状态及其可能的目的！我们需要更确切的情报！”
“指令确认。”器灵混沌回应。
“另外，”林辰看向墨辰和苏月，“加强对那块归墟结晶的研究！既然计然能与之‘交互’，说明这种力量并非完全不可触碰。我们要尝试理解它，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找到一丝应对之策！苏姑娘，你的香炉能否尝试与结晶进行极低限度的‘沟通’？并非净化，而是……感知其‘情绪’或‘倾向’？”
苏月蹙眉沉思片刻，缓缓道：“极其危险……但，或可一试。香炉蕴含疏导平衡之则，与纯粹湮灭对立，或许能像探针般，感知其深层的‘动向’。”
“务必小心！”林辰郑重嘱咐。
会议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众人各司其职，全力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可能颠覆一切的潜在危机。
随后的几天，辰运总部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云之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
远程观测的数据断断续续传回，大部分是毫无意义的能量乱流，但偶尔会夹杂着一丝极其诡异、仿佛有规律、却又无法解读的脉冲信号，让墨辰团队抓狂不已。
无面者那边迟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仿佛石沉大海，这本身也让人不安。
而对归墟结晶的研究，更是举步维艰。苏月尝试了数次，每次香炉刚一靠近，便遭到结晶极其狂暴的排斥与反击，炉身光华剧烈闪烁，甚至出现细微裂纹，吓得林辰立刻叫停。那结晶仿佛拥有某种原始的、充满敌意的“意识”，拒绝一切形式的接触与探查。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等待与僵持中，第七日的深夜。
林辰正在静室中打坐，试图推演各种可能性，腰间那枚黑色玉符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
不是无面者惯常的模糊讯息，而是一段……极其短暂、充满干扰条纹、却真实无比的影像碎片！
林辰神识立刻沉入！
影像的背景，是一片绝对黑暗、连光线都仿佛被吞噬的虚空，唯有边缘有些许扭曲的、如同垂死星辰般黯淡的光斑。而在那黑暗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人影……身着破碎的、依稀可辨的黑色道袍，身形消瘦如骷髅，周身缠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与归墟结晶同源的漆黑能量！他背对着“镜头”，悬浮于虚空之中，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双手似乎在结着一个极其复杂、充满不祥意味的法印，而随着法印的变幻，其周身的归墟能量如同活物般随之涌动、汇聚，甚至……在他前方那片绝对的黑暗中，隐隐勾勒出了一个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的、旋转的黑暗漩涡的雏形！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的气质，那疯狂而偏执的能量波动……林辰几乎可以肯定——
就是计然！
影像持续了不到三息，便骤然中断，化为一片雪花般的杂讯。最后传入林辰识海的，是无面者那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深深疲惫与惊悸的传音：
“……确认……计然……归墟边缘……进行某种……仪式……意图……不明……极度危险……影像源……已毁灭……”
玉符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仿佛承载这段影像已经耗尽了它全部的力量。
静室内，死一般寂静。
林辰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倒映着那片无尽的黑暗与那个疯狂的身影。数据化视界将那段短暂影像反复播放、放大、分析。
‘仪式……他在进行一个仪式！那个漩涡……是什么？通往现世的通道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辰。
计然不仅活着，他还在归墟的帮助下，进行着某种可怕的图谋！一个能与归墟能量交互的计然，其威胁，已经超出了辰运，超出了东胜神洲，甚至可能……波及三界！
‘必须阻止他！必须在那个仪式完成之前！’
然而，如何阻止？归墟边缘，那是连靠近都九死一生的绝地！
就在林辰心念电转，苦思对策之际，静室的门被敲响，白圭老先生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
“主事！赫尔墨斯商会的特使艾拉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一份……‘正式’的合作提案。条款……颇为强硬。”
林辰眉头骤然锁紧！
‘西方商会……偏偏在这个时候……’
内忧未平，外患又至，而最深邃的黑暗，正在深渊边缘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