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如静静地听完,目光扫过刘技术员、王组长和那几个出声的工人,没有立刻反驳,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沉稳:
“刘技术员,王组长,还有刚才几位同志提的意见,我听到了,这次洪灾造成的损失,确实很大,大家都很痛心!
关于预防工作,你们提的加固仓库、巡查河堤桥桩,这些建议,在平时都是对的,也是应该做的。”
她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但是!这次暴雨是几十年不遇的特大山洪!气象站事前都没能完全预测到它的强度和范围!山洪下来的速度和破坏力,远超我们过去遇到的所有情况!
我承认,在常规的防汛准备上,厂里确实有不足的地方,需要深刻检讨,改进!这一点,作为厂长,我责无旁贷!”
她语气一转,冷笑出声,“但要说仅仅因为没提前加固那几处地方,就导致了这么大的损失,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预防不力’上,同志们,这公平吗?
现实吗?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水涨得有多快?我们第一时间组织了抢救和人员转移,这才是避免了更大悲剧的关键!
仓库被淹,是洪水漫过了我们预估的最高水位线!河堤桥桩,是直接被上游冲下来的大树撞垮的!这些,是常规加固能完全防住的吗?”
刘技术员和王组长等人被她问得一时语塞,但脸色依旧难看。
厂子规模扩大之后,关文如就知道有不少人盯着她厂长的位置。
这些人恨不得指望出点事儿,好把她拉下马。
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很小心。
像今天这种质疑声,她也猜到了,说辞也提前想了。
关文如声音提高,“我是厂长,出了这么大的损失,我向组织检讨,该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卸!
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互相指责、推卸!是清点损失,是尽快恢复生产!
是总结这次灾害的经验教训,制定更周全的防汛预案!
是想想怎么把泡了的原料尽量抢救出来,减少浪费!
这才对得起国家给我们的任务!对得起我们工人自己的饭碗!”
她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更冷,“愿意跟我一起收拾这个摊子,想办法让厂子重新转起来的,留下!
觉得我这个厂长不行,或者只想追究责任的,现在就可以去公社找领导反映情况!我关文如,随时接受组织的调查和处理!”
她说完这些话,刚刚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闹。
关文如也不管这些人,她之所以选择当厂长,就是要让自己拥有绝对的权势。
她要绝对的话语权!
她这时看向刚进院的副厂长,“雷副厂长你来的正好!”
雷永康挑眉,“厂长!有何指示?”
“你立刻组织人手,优先清理还能用的原料,分拣晾晒!同时,带技术组的人,重新评估仓库和河堤,给我一个详细的、能扛住更大洪水的加固方案!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初步报告!”
雷永康点头,“是!厂长!”
关文如不再看那几个发难的工人,转身大步走向办公室。
人群沉默了片刻,随即大部分工人都跟着雷永康行动起来。
刘技术员和王组长等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互相看了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
厂长办公室内,关文如坐在桌后,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
想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敲击,抬头对门外喊,“小陈!”
秘书小陈推门进来,“厂长?”
“帮我把雷副厂长叫来。”
“好的厂长!”
过了不一会儿,雷永康敲门进来。
“厂长,您找我?”
关文如站起身,神情严肃,“雷副厂长,跟我出去一趟。”
雷永康一愣,“去哪儿?不是让整报告吗?”
“报告先放放,我心里不踏实,刚才刘技术员他们的话,虽然刺耳,但也戳到点子上了。预防,我们确实有疏漏。
但…我越想越觉得,这次的损失…太“恰到好处”了。仓库淹得那么彻底?桥桩垮得那么干脆?
山洪是猛,可我们那仓库地势,往年小雨都渗水,这次大水一来,倒像是等着被淹似的。还有那桥桩,我印象里,去年冬天才检修加固过一批。”
雷永康脸色微变,“厂长,您的意思是…”
关文如点头,眼神锐利,“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如果加固的螺栓没拧紧…或者木头接榫的地方,锯痕留了没锯断的口子…这些问题,平时看着没事,大水一冲,一撞,立马就垮!”
雷永康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要是真的…谁这么大胆?!”
关文如拿起自己的斜挎包,里头还装着相机,抬脚往外走,“现在说这个还早,走,趁着现场还没完全清理干净,痕迹可能还在。
你带上手电筒,我们亲自去查!重点查被冲垮的桥桩根部,还有仓库被水冲开的门窗铰链、门闩那些地方!特别是那些看着像是被水冲开,但断裂面不自然的!”
雷永康立刻点头,神情凝重,“明白了!”
雷永康迅速出去准备工具。
关文如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忙碌的厂区,眼神越发深沉。
……
二十多分钟后,关文如和雷永康来到仓库区和垮塌的桥桩附近。
关文如蹲在一根被水冲上岸的粗大断木旁,用手电筒照着断裂处,“雷副厂长,你来看这个!”
雷永康凑近,拿着放大镜仔细看断裂面,“嘶…厂长,您看这里!这茬口…确实不对劲啊!”
关文如眯起眼,“怎么说?”
雷永康指着断面上的一小段,“您看,大部分是被洪水硬生生撞断撕裂的,木纤维都扯开了,毛糙得很。
但是!靠近树心这一小块,大概…这么长,这断口…太平整了!像是…像是被很锋利的锯子先锯进去一大半!就留了外面一层皮和一点点芯子连着!”
关文如凑近细看,手指轻轻摸过那异常平整的小截面,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果然!不是自然断裂!是有人事先锯过!就等着大水来冲垮它!再去仓库那边查门闩!”
雷永康满脸震惊,“好!这…这简直是…如果真是人为破坏,厂长,这事大了!”
关文如阴沉着脸。
为了她这厂长的位置,那些暗处里的鬼还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两人立刻起身,快步走向被水泡得一塌糊涂的原料仓库大门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