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读趣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清晨的雾气带着水腥味,贴着窗户纸渗进来,像一层薄纱裹住整个屋子。

木窗框泛着潮气,指尖轻触便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印子,空气里弥漫着霉斑与陈年木料混合的微腐气息。

屋内的煤油灯残焰未熄,灯罩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偶尔“噼啪”一声轻响,惊得墙角的老鼠窸窣逃窜。

李婶提着一篮子菜,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只是今天她的眼神有些闪躲,目光总在屋檐与门槛之间游移,仿佛怕惊动什么。

她将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粗盐塞进我手里,入手温热,是她一直揣在怀里的温度,那暖意透过纸层渗入掌心,竟与她指尖的冰凉形成奇异的反差。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也一并滑入我的掌心,边缘锐利,像一片藏在温热中的刀片。

她的嘴唇翕动,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吞没:“许老师昨夜去了我店里,买了五号电池和一卷电工胶带——他说,是修收音机用。”

我的心猛地一沉。

李婶的收音机?

那台老掉牙的红灯牌,早在去年冬天就彻底哑了,连姥爷都说没得修。

我捏紧了那包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粗盐的颗粒硌着皮肤,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在我脑中飞速重组。

许明远,他的书房,那台被他当作战利品般陈列在书架上的老式矿石收音机。

我曾无意间瞥见过,当时只觉得是件老古董,可现在,一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脑海里——468千赫兹。

那是刻在调谐旋钮旁一个不起眼位置的标记,一个被他用细微划痕固定的频段。

468千赫兹。顾昭亭曾经用过的紧急联络频率。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湿冷的布料紧贴脊椎,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爬行。

电池,胶带,坏掉的收音机……一切都是幌子。

许明远不是在修,他是在监听!

他怀疑我,怀疑我并未真正与外界切断联系,他在用这个最原始、最不可能被察觉的方式,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个小院。

我朝李婶点点头,示意我明白了。

她如释重负,转身匆匆离去,脚步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闷响,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雾中。

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展开了那张被手心汗水浸得有些濡湿的纸条。

墨迹微微晕开,字迹潦草,但意思清晰。

我迅速回到屋里,摊开一张废旧的报纸,用铅笔在广告栏的空白处,以一种全新的、我和顾昭亭约定好的备用摩斯电码写下一行短句:“信号改道,走李婶冰柜后电线杆。”然后,我将纸条点燃,火苗“嗤”地窜起,带着一股焦纸与汗味混合的气息,看着它在水槽里化为一小撮灰烬,被水流冲得无影无踪。

上午的阳光刚照进堂屋,许明远就来了。

他今天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和得近乎虚伪的笑容。

他手里提着一台老式的方盒子录音机,棕色的外壳上带着岁月的划痕,金属旋钮边缘有些发绿,像是铜锈在缓慢呼吸。

“晚照,看你最近精神不好,许老师给你找了些舒缓的音乐,听听能安神。”

他说着,不容我拒绝,便将录音机放在了堂屋正中央的八仙桌上。

那个位置,恰好是整个屋子的枢纽,黑洞洞的内置麦克风,像一只窥探的眼睛,不偏不倚地正对着通往我房间的楼梯。

我的金手指在一瞬间启动,视线掠过录音机侧面,将那串模糊的钢印编号清晰地刻录进脑海:

m - 0713。

我的呼吸骤然一滞。

脑中那卷被我藏起来的胶卷底片再次浮现,母亲临死前手腕上那道诡异的伤痕——七道平行的短划痕,和一道更深、更长的划痕。

七,一,三。

m,也许代表着母亲(mother)?

或是谋杀(murder)?

这绝不是巧合。

许明远,他不仅在监听我,更是在用这个数字,这个与母亲之死紧密相关的符号,来试探我,甚至……折磨我。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苍白而感激的微笑:“谢谢许老师,我……我晚上就听。”

“这就好,这就好。”他满意地笑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

你想录我的梦话?

你想听我在夜深人静时的崩溃与哀鸣?

好,那我就演给你听。

我心里冷笑着,送他出门。

午后的阳光变得燥热,蝉鸣在屋外的梧桐树上嘶声裂肺,热浪裹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躲进姥爷生前最爱待的旧厢房。

穿过天井时,脚下的青砖滚烫,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墙角的野草被晒得发蔫,叶子卷曲着,像在无声地哀鸣。

那里还保留着他未下完的半盘象棋,棋子落满灰尘。

我坐下来,对着残局复盘,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棋子,木质表面粗糙而温润,像是被无数个午后时光打磨过。

脑中却在飞速构建一个巨大的陷阱。

我故意将一枚红色的“炮”移回了它最初始的位置——那是一种在棋局里象征着退缩和放弃的走法。

然后,我翻开旁边记录棋谱的本子,在背面,用一支削得很尖的铅笔,模仿着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女孩的笔迹,写下歪歪扭扭的几行字:“我撑不住了。”“我想妈妈。”“这里好冷。”……写完,我又用一块旧橡皮,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擦去,只留下一些在特定光线下才能辨认的、淡淡的印痕,像灵魂在纸上留下的叹息。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箱底翻出小满那条鲜红色的连衣裙。

小满是我的妹妹,三年前在这座村子里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条红裙子,是她失踪时穿的。

布料已经褪色,但红得依然刺眼,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我把它挂在窗边,任由午后的风吹得裙摆轻轻飘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像有人在低语。

阳光穿过布料,投下一道晃动的暗红影子,如同挥之不去的红色幽灵。

然后,我将胶卷的复制品,用一个小小的别针,别在了裙子内侧最厚实的褶皱夹层里。

金属别针冰凉,刺入指尖一瞬,带来一丝锐痛。

最显眼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我要让许明远相信,我已经被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击垮,精神错乱到只想躲回过去,甚至不惜将最重要的证据,藏在这样一个充满情感寄托却又极易暴露的地方。

傍晚,全家人都在前院吃饭,喧闹声隔着墙传来,碗筷碰撞、笑声与狗吠交织成一片,成为最好的掩护。

我则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溜进阁楼,从一块松动的地板缝隙间向下望去。

他来了。

许明远的身影如鬼魅般潜入我的房间,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我的金手指再次启动,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记录下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眼神的变化。

他先是走向书桌,一眼就看到了那本摊开的棋谱。

他拿起本子,对着光,仔细翻查,当看到背面那些被擦去的铅笔印痕时,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踩中陷阱的得意,连呼吸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接着,他的目光被窗边那条鲜红的裙子吸引。

他走过去,手指近乎贪婪地抚摸着那柔软的布料,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指尖滑过裙褶,发出极轻的“沙”声。

他的手在裙褶间摸索,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硬硬的异物。

他取出了胶卷副本,拿到眼前看了看,却没有带走。

他只是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裙褶的夹层里。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终于……开始求救了。”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明白了。

他不是要销毁证据,他是在等我行动!

他以为我已经崩溃,会带着这份“证据”去向某个不存在的“外界”求救,而他,则可以顺藤摸瓜,将我和我背后可能存在的人,一网打尽。

他以为他掌控了一切。

他以为我要逃,其实,是我要他动。

他转身离开时,我清晰地记下了他鞋底沾染的泥土痕迹和踩踏的方向——那新鲜的、带着水汽的红褐色黏土,以及他出门后毫不犹豫的转向,都笔直地指向村南那唯一的邮局!

夜,彻底深了。

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像无数细针扎在耳膜上。

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狗叫,很快又被夜吞没。

我从床下拖出一个改装过的儿童对讲机,按下通话键,电流的滋滋声后,响起了阿毛有些失真的声音。

“他监听着468频道。”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但他今晚的信号源,会出现在邮局的方向。”

“明白。”阿毛的回应干脆利落,“我已经黑进了镇电所的备用线路。七点十三分,全镇会断电三秒。足够你切换频率,也足够某些人行动了。”

七点十三分。又是这个数字。我心中了然。

挂断通讯,我从枕头下摸出姥姥前几天塞给我的那个旧木盒。

打开它,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只有一台锈迹斑斑、却被保养得很好的手摇电报键。

金属部件泛着幽暗的光泽,手柄上还缠着一圈褪色的红布条,像是某种沉默的誓言。

我熟练地接上线路,手指搭在冰冷的电键上,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时钟的指针指向七点十三分。

灯光,骤然熄灭。整个村子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就在这宝贵的三秒里,我的手指在电键上飞速敲击,将一段全新的摩斯电码,以一个全新的频率,射向邮局的方向。

那是最简单、最决绝的信号:“三长一短”。

猎物入笼,等你收网。

几乎在同一时间,村南邮局后方,那条堆满杂物的配电房后巷里,蹲在阴影中的顾昭亭,耳中的微型耳机传来一阵清晰的“嘀嘀嘀—嗒”声。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彻骨的冰冷所取代。

他慢慢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战术短刀,刀锋在微弱的月光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低声自语,像一个迟来的约定:

“这次,换我来敲门。”

任务完成了。

我收起电报键,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等待着电力恢复。

光亮重新降临的那一刻,我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今夜,只是拔掉了许明远的一颗獠牙。

但那张笼罩在整个村子上空的巨网,依然存在。

而我,必须在它彻底收紧之前,找到它的核心。

我的目光,落在了日历上。

明天,是七月十三日。

那个刻在母亲手腕上,也刻在我心里的日子。

一个计划,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形,清晰而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