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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楼外的世界是一张令人窒息的网,而我拉着小满,正试图从这张网最薄弱的节点撕开一道口子。

许明远气急败坏的嘶吼像钝刀子一样从后面追来:“抓住她!别让她跑了!”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在古旧的巷弄里回荡、放大,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围猎者。

我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小满的身体很轻,但在我怀里却重如山岩。

她不再唱那首跑调的《小兔子乖乖》,只是机械地迈着腿,眼神空洞,眼罩的缝隙里,那抹淡红色的液体干涸成了暗沉的褐色,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金手指在我脑中疯狂刷新着数据流,整个小镇的地图在我眼前变成一张由无数线条和红点构成的三维棋盘。

每一个红点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每一条绿色的虚线都是一条生路。

“左边,贴着墙根。”我低声命令,几乎是拖着小满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

就在我们转身的瞬间,我能“看见”,邮局拐角后那两个男人屏住的呼吸,他们指间夹着的香烟因为紧张而明灭了一下,烟草的气味混杂着杀意,从我们刚才跑过的地方一掠而过。

他们扑空了。

我的大脑冷静得可怕,完全忽略了身体的疲惫和恐惧。

它在处理更重要的信息——风速每秒三米,吹动着腌菜摊上方的塑料防雨布,发出规律的啪嗒声,完美掩盖了我们二人轻微的脚步声。

而摊位后面那个伪装成垃圾桶的监听器,它的信号接收范围是五米,此刻,我们正好处于它的信号盲区。

这些数据不是凭空出现的,是我这半年来“安静”地坐着,日复一日观察、记忆、分析的结果。

他们以为我是个温顺的、认命的、可以随意摆布的模型候选人,却不知道,我早已将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堡垒,在脑内拆解了无数遍。

身后的追兵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路线,开始分头包抄。

脚步声变得更加嘈杂,手电筒的光柱像利剑一样在黑暗中乱晃,切割着我们的藏身之处。

“他们要包围我们了!”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本能终于战胜了仪式的麻痹,恐惧让她开始发抖。

“别怕。”我的声音嘶哑,却异常镇定,“跟着我,看那儿。”

我指向前方不远处,一户人家的二楼晾衣杆上,挂着一条鲜红色的连衣裙。

在死寂的黑夜里,那片猩红像一道撕裂黑夜的伤口,也像一个明确的信号。

金手指标注:红裙子晾晒处,下方窗台松动,是安全通道,通往废弃的屠宰场后院。

这是我早就规划好的路线。

屠宰场的血腥味能有效干扰他们的嗅觉,无论是人还是可能存在的警犬。

而那复杂的地形,是我逃脱的下一个支点。

就在我们即将抵达那片红色之下时,身后的追击声忽然变得稀疏,最后竟诡异地停了下来。

许明远那暴躁的吼叫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有序的沉默,一种毒蛇盘踞前发出的嘶嘶声。

我心里一沉。

这不是溃败,是重整。

是老K。

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怒中冷静下来,接管了指挥。

混乱的围捕变成了精准的棋局。

他不需要亲自到场,他的意志已经通过某种方式传达给了每一个人。

他不再急于抓到我们,而是要将我们困死在这张棋盘上。

我拉着小满,毫不犹豫地攀上松动的窗台,翻了进去。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灰尘和霉味。

我们没有停留,直接穿堂而过,从后门滚进了屠宰场的院子。

浓烈的血腥气和动物内脏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小满干呕了一声,被我死死捂住了嘴。

我们蜷缩在一个废弃的铁笼子后面,周围是生锈的铁钩和凝固的黑色血块。

我侧耳倾听,外面的世界安静得可怕。

这种安静,比刚才的喧嚣更让人毛骨悚V。

老K的风格。

他知道我能预判他们的行动,所以他选择了不动。

他在等,等我犯错,或者等我们自己暴露。

小满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她的体温低得不正常。

仪式虽然被打断,但它的影响远没有消除。

她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不再是儿歌,而是一些我听不懂的、破碎的音节,像梦呓,又像某种古老的咒文。

“我……我好冷……”她喃喃道,“晚照姐姐,我好像看到……好多眼睛在看我。”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看向她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转动。

“模型激活”的前兆……那从眼罩渗出的淡红色液体,不是简单的血,而是某种……媒介。

我的咳嗽打断了仪式,却没有彻底摧毁它。

种子已经埋下,只是暂时没有发芽。

我第一次感到了纯粹的恐惧。

我能计算出所有人的呼吸,所有物的轨迹,但我计算不出一个孩子身体里正在发生的、诡异的变化。

我拼尽全力将她从献祭台上拉下来,可她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形态的祭品?

不行,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老K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但他的手段是无限的。

他不动,是在布置一个更大的陷阱。

我的金手指再次启动,这一次,它不再是简单的标注地图,而是开始进行更复杂的推演。

基于老K的性格、可用资源、以及他对我“能力”的初步判断,模拟他下一步的行动。

无数的可能性在我的脑海中闪现、碰撞、湮灭。

最终,一条新的路线浮现出来。

它指向一个我从未想过的地方——镇子东边的废弃邮局。

那里已经被废弃了十几年,传说闹鬼,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也正因如此,那里是监控的死角,是老K思维的盲区。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满,我们得走了。”我拍了拍她的脸,试图让她清醒一点,“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安全了。”

她茫然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们像两只幽灵,贴着屠宰场最阴暗的墙角,避开所有可能存在的视线,一点点向邮局挪去。

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我的大脑超负荷运转,汗水浸透了后背,那条洗得发白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终于,那栋笼罩在月光下的破败建筑出现在眼前。

邮局的玻璃窗早已破碎,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窥探人世的眼睛。

门上的锁锈迹斑斑,我用藏在袖口的铁丝熟练地捅了几下,锁芯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开了。

一股陈年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涌了出来。

我拉着小满闪身进去,迅速将门重新锁好。

邮局大厅里,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洒下几道惨白的光柱。

空气中飘浮着无数尘埃,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

我的金手指给出了最后的指示:大厅柜台后方,第三个隔间的墙壁内,有维修工人留下的夹层,空间狭小,仅容两人。

我找到了那个隔间,摸索着墙壁。

在一块不起眼的木板后面,我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凹槽。

用力一推,木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入口。

“进去。”我先将小满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再从里面将木板合上。

世界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和寂静。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我赢了,至少暂时赢了。

我带着小满逃出了天罗地网,躲进了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

小满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暂时的安全,不再发抖。

黑暗中,我只能听到我们俩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就在这时,小和小满在我身边轻轻动了一下。

她凑到我耳边,用一种近乎于呢喃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了一串数字。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老K在地下室里,开启仪式时念出的π。

我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

还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我的金手指,那个一直以来作为我最大依仗的、冷静的、客观的存在,在我的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一行冰冷的、不带任何计算过程的汉字。

容器已部分激活。同步中……

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

我赢了第一局,却一头撞进了棋盘的中心。

而小满,就是那枚已经被对方提前布下的,最重要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