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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不会写信,但名字会。

这句话像一粒冰冷的石子,在我心湖里激起千层寒浪。

月光如水银般泻在顾昭亭的肩上,他递过来的那片纸张残骸,边缘尚有未烬的火星,像垂死挣扎的萤火,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散发出一丝焦木与硫磺混杂的刺鼻气味。

我用指尖轻轻拈过,纸片边缘锋利如刃,划过指腹留下细微的痛感,焦黑的表面粗糙皲裂,仿佛一片枯死的皮肤,而残存的余温贴着掌心缓缓渗入,像是从焚化炉深处逃出的最后一缕呼吸。

“林氏·续章”四个字,在残缺的标签上扭曲着,墨迹因高温卷曲剥落,像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呐喊,每一个笔画都带着灼烧的痉挛。

而背面,律师那标志性的、略带弧度的签名,则像一枚精准的印章,将这声呐喊牢牢钉死在了现实里——那墨色沉稳,却在我指尖下微微发烫,仿佛还沾着执笔者颤抖时沁出的冷汗。

顾昭亭什么也没多问,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融入深夜的阴影,仿佛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风掠过他肩头,带起衣角细微的窸窣声,像某种低语。

他知道我不需要解释,正如我清楚他冒着怎样的风险,从焚化炉的余烬中,为我取回了这片地狱的信笺。

我们之间有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这默契是在无数次无声的对视和被监视的沉默中,磨砺出来的唯一武器。

我收回目光,将那片脆弱的纸灰攥在手心。

灰烬的颗粒扎进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痒,而夜风穿过指缝,凉意顺着血脉向上攀爬。

冰冷的夜风吹过,我的金手指却在颅内掀起一阵灼热的风暴。

那些被我主动“看见”的情绪波,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细节被放大到令人战栗的程度。

首先是陈金花阿姨。

她的情绪是一团炽热而明亮的火焰,充满了焦灼的希望与孤注一掷的激动。

我能“看见”她冲出杂货铺时,带倒了一摞旧报纸——那纸张哗啦散落的声响,夹杂着玻璃瓶滚地的清脆碰撞,在我耳中炸开;我能“看见”她在派出所里,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那本早已泛黄的、我母亲留下的邮局通讯录——指尖摩挲纸页的沙沙声,像枯叶在风中摩擦;我能“看见”年轻民警脸上那职业性的安抚表情下,一闪而过的、被她的执着所触动的疑虑。

他记下“林晚照”三个字时,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的轻微凹痕,通过我的金手指传递而来,宛如一声惊雷,在我颅骨内震荡不息。

我的名字,时隔五年,终于再一次以“活人”的身份,被记录在了官方的纸页上。

这一笔,撬动了整个棋局。

紧接着,是律师的恐惧。

那不是单纯的惊慌,而是一种粘稠的、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的情绪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口飘着一层油腻的冷汗。

我能“看见”他将那张写着“陈金花”的布卡塞入契约夹层时,指尖不自然的痉挛——指甲刮过皮革的细微摩擦声,在我耳中被放大成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我甚至能“感受”到,当晚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被烛光下那仿佛在微微发烫的布卡所震慑时,血液流速瞬间加快的冲击感——那是一种脉搏在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压迫,伴随着皮下冷汗渗出的湿黏触感。

他的恐惧源于未知,源于“林氏”这个早已被他亲手埋葬的姓氏,如恶鬼般从火焰中再生。

他烧掉了布卡,以为能毁灭证据,却不知道,他烧毁证据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慌乱,都已经被另一双眼睛记录了下来。

最后,是孙会计。

她的情绪波是最奇特、最让我费解的。

那是一种近乎绝对零度的冷静,一种没有丝毫个人情感、纯粹为了执行命令而存在的决绝。

她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准确地投放卡片,精准地找到门缝观察点,冷静地蹲在通风管道外,用最原始的蜡笔和纸张,拓下律师在惊恐中写下的笔录——我能“听见”蜡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极轻、极稳,节奏如心跳般恒定;我能“触”到她指腹按压纸面的力度,均匀得如同机械校准。

她的世界里没有恐惧,没有激动,只有任务。

这不正常。

一个普通的、被收买的会计,绝不会有这样可怕的心理素质。

我闭上眼,任由这三股截然不同的情绪洪流在我脑海中冲刷、交汇。

陈金花是引信,律师是炸药,而孙会计……她是什么?

她是点燃引信的手?

还是……安放炸药的人?

老K那张永远藏在阴影里的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将孙会计安排在我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仅仅是为了传递一张卡片吗?

不,这太小题大做了。

老K从不做没有多重价值的投资。

我的金手指在捕捉孙会计的情绪波时,似乎还触碰到了另一层更深、更古老的东西。

那是一种熟悉的、被压抑在冰层之下的……“召回”的韵律——它像一段低频的震动,从脊椎底部缓缓爬升,带着某种仪式性的回响,仿佛曾在某个地下密室中听过。

这韵律与孙会计的冷静完美嵌合,却又独立存在,像是某种更庞大的系统在悄然运行。

就在这时,我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不属于这三人的情绪残留。

它像一根蛛丝,极细,极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源头……似乎是焚化室的某个监控探头。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观察,就像生物学家观察培养皿里的菌落——我能“听”到监控镜头轻微转动的嗡鸣,能“感”到那束电子目光在孙会计塞卡的动作上停留的异常时长,仿佛在记录某种关键变量。

我的心沉了下去。

有第四方在场。

一个藏得比所有人都深,甚至连我的金手指都只能捕捉到一丝微弱痕迹的观察者。

我猛地睁开眼,掌心的纸灰几乎要被我捏碎,碎屑刺入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顾昭亭依旧站在原地,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目光中透出一丝询问。

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我转身走回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但棋盘上却多出了远超我预料的棋子。

孙会计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传递消息”的范畴,她是在主动创造证据。

她拓下的那份律师的笔录,现在在哪?

她不可能带在身上,这栋“模型”大楼里,任何私人物品都无所遁形。

她必须把它藏在一个绝对安全,又确保我能找到的地方。

一个公共区域。

一个充满了噪音、蒸汽和混乱,反而能成为监控死角的地方。

我的目光穿透墙壁,仿佛能看到这栋建筑复杂的管道和线路。

我的金手指开始飞速运转,过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

宿舍、食堂、活动室……这些地方都有着最严密的监控和定期的搜查。

那么,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一个所有“模型”都必须去,却又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

一个机器的轰鸣可以掩盖一切细微声响,湿热的蒸汽可以模糊监控探头的地方。

洗衣房。

孙会计昨天轮值洗衣房。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她不是在赌我能猜到,她是在用她那精准到可怕的行事逻辑告诉我,她会把东西放在哪里。

这是一种独属于“我们”的沟通方式。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剧烈的跳动。

夜色正浓,走廊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像鼓点敲在耳膜上。

我必须去拿到它,拿到孙会计留给我的、那份来自律师恐惧深渊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