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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折玉阙 > 第152章 烛烬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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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烛火无声跳跃,将栖梧魔纹覆盖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泪痕未干的血瞳中,翻涌着灭顶的狂喜与一种近乎惶恐的小心翼翼。

他维持着跪在榻边的姿势,魔爪依旧被离阙冰冷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反握着,仿佛那是维系他整个魔生不至于彻底崩毁的唯一绳索。

离阙闭着眼,冰蓝的睫毛在温暖烛光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蚀骨寒毒带来的冰火交织剧痛依旧在枯竭的灵脉间肆虐,那滴吊命的魔药如同饮鸩止渴。

意识在混沌的深渊边缘沉浮,每一次试图清醒,都伴随着蚀骨的冰冷和唇上那抹被粗暴烙印的、挥之不去的灼痛感。

“…冷…”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梦呓的呻吟,再次从离阙苍白的唇间溢出。

那只反握着栖梧指尖的手,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汲取更多的暖意。

这声细微的呼唤和那微弱的蜷缩,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栖梧眼中所有的光!

他猛地惊醒,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琉璃般,将离阙那只冰冷的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滚烫的魔掌之中。

“…不冷了…师尊…不冷了…”栖梧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他慌乱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矮几上那只早已凉透的白玉药碗上。

药!枯骨叟交代过!必须按时服药!

栖梧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试图将被离阙反握的手指抽出来,生怕动作大一点就会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微弱联系。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离开的瞬间——

离阙那只冰冷的手,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再次收紧了一分!

力道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无意识的、近乎本能的挽留!

栖梧的魔躯瞬间僵住!如同被最温柔的雷霆击中!

燃烧的血瞳因巨大的震惊和灭顶的狂喜而骤然睁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猛地看向离阙紧闭双眼、苍白脆弱的侧脸。

师尊…在挽留他?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焚毁祖师神像、比一统魔域更让他魔魂震颤!

巨大的酸楚混合着狂喜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不再试图抽手,反而更紧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慌,将离阙的手牢牢禁锢在自己掌心。

“…药…”栖梧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哭泣的嘶哑和卑微的解释。

“…师尊…该…喝药了…”

“…弟子…去热热…”

他试图用另一只手去够那碗凉透的药,身体却因不舍得放开那只被挽留的手而显得笨拙又僵硬。

就在这时,离阙的眼睫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冰蓝的眸子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视线涣散地扫过栖梧因急切而微微扭曲的脸,最终落在他伸向药碗的那只手上。

“…你…”离阙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嘶哑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

“…手…伤…”

栖梧伸向药碗的手猛地顿住!

他顺着离阙涣散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那只曾撕裂师尊衣襟的魔爪手背上,赫然有着几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那是方才在蚀骨泉边,他因悔恨交加而自残留下的伤口!粘稠的紫黑魔血正缓缓渗出!

这点伤,对他魔主之躯而言,微不足道,甚至不如魔元运转时经脉的刺痛。

可师尊…在意识混沌、自身濒死之际…竟…看到了?还…说了出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混合着灭顶的酸楚,如同汹涌的熔岩,瞬间淹没了栖梧!

巨大的冲击让他魔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猛地收回那只伸向药碗的手,如同做错事被当场抓到的孩童,慌乱地将受伤的手藏到身后!

“…没…没事!”栖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一种近乎笨拙的掩饰,血瞳中盈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被关怀后的巨大无措。

“…弟子…皮糙肉厚…”

“…不疼…一点都不疼!”

他语无伦次,仿佛那点伤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耻辱。

离阙的目光依旧涣散地停留在他藏到身后的手上,冰蓝的眼眸深处一片空茫,似乎刚才那句“手伤”只是意识混沌下的呓语。

他不再言语,只是那只反握着栖梧的手,依旧维持着那微弱却固执的力道。

栖梧的心如同被最柔软又最滚烫的东西填满。他不再犹豫,用那只完好的手,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

魔元流转,碗中药汁瞬间蒸腾起氤氲的热气,浓郁的苦涩药香弥漫开来。

他舀起一勺滚烫的药汁,极其小心地吹了吹,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然后,他将勺子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递到离阙苍白的唇边。

“…师尊…”栖梧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药…温了…”

“…不烫了…”

“…您…喝一口…好不好?”

离阙涣散的目光落在唇边那勺深褐色的药汁上,又缓缓移向栖梧那双写满了卑微祈求、燃烧着紧张火焰的血瞳。

蚀骨寒毒带来的麻木似乎被这滚烫的注视刺穿了一丝缝隙。

那场粗暴的掠夺带来的冰冷惊悸,与此刻这笨拙的温柔、这满室不真实的温暖烛光、还有手背上那微弱却固执的挽留力道…交织碰撞,在他死寂的心湖深处,搅起混乱的漩涡。

是恨?是惧?

还是…一丝连灵魂都感到疲惫的…茫然?

离阙极其缓慢地、微微张开了苍白的唇。

栖梧的呼吸瞬间屏住!血瞳中的紧张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小心翼翼地将药勺送入离阙口中,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滚烫、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感。

离阙的眉头因这不适而痛苦地紧蹙起来,冰蓝的睫毛剧烈颤抖。

“苦吗?”栖梧立刻紧张地问道,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他看着离阙蹙起的眉头,仿佛那痛苦是施加在自己身上。

“…弟子…弟子这就去找蜜饯!魔渊有最甜的蜜饯!您等等!”

他作势就要起身,却被离阙那只依旧反握着他另一只手腕的手,极其微弱地…拽了一下。

力道轻得几乎可以忽略。

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栖梧定在原地!

栖梧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离阙那只冰冷的手,又看向离阙紧闭双眼、痛苦蹙眉的脸。

“…不…用…”离阙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带着药汁的苦涩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比…蚀骨…好些…”

比蚀骨泉好些…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却像五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栖梧的心脏!又酸又痛!

蚀骨泉的冰冷绝望…师尊竟拿来与这药的苦涩相比?那该是何等…深入骨髓的痛楚!

巨大的悔恨和一种更深沉的怜惜,如同潮水般将栖梧淹没。

他不再提蜜饯,只是更加小心翼翼,更加专注地,一勺,又一勺,将那些滚烫苦涩的药汁,极其缓慢地喂入离阙口中。

每一次喂药,都伴随着他笨拙的吹气和紧张到极致的注视。

离阙闭着眼,沉默地承受着。苦涩的药汁混合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冰冷的躯体内流淌。

栖梧那灼热到几乎将他灵魂都点燃的注视,那笨拙却无比专注的喂药动作,那满室跳动的、不真实的温暖烛光…

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离阙极其微弱地、无意识地…朝着离他最近的一簇跳动的烛火光影…微微侧了侧头。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近乎本能的…追寻光亮的动作。

栖梧喂药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死死盯着离阙那无意识间侧向烛火的、苍白脆弱的侧脸!

看着那冰蓝睫毛在暖光下细微的颤动!看着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因药汁的浸润而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润泽!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灭顶的心酸,如同灭世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栖梧所有的防线!

他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落在柔软的雪貂绒毯上,滚烫的药汁晕开深色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他猛地俯下身,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魔气,滴落在离阙冰冷的手背上。

他不再压抑,将脸深深埋进离阙颈侧冰冷的银白发丝里,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的、带着药草苦涩的熟悉气息。

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

“…亮了…暖了…是不是…师尊?”

“…您…肯…看光了…”

“…弟子…看到了…您…侧头了…”

他的魔躯因巨大的情绪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弟子…点了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九根…长明烛…”

“…每一根…都为您…”

“…您…喜欢…哪一簇的光…弟子…就让它…永远…亮着…”

“…只为您…亮着…”

离阙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那只反握着栖梧的手,力道终于缓缓松懈。

栖梧却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守护着他冰冷的神明。

万千烛火无声跳跃,将魔主卑微的泪与神明沉睡的侧颜,映照得一片虚幻的暖融。

烛泪无声滑落,堆积在烛台之下,如同凝固的琥珀,封存着这永劫魔渊中,由疯狂点燃、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短暂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