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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折玉阙 > 第260章 驼商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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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黑潮如同凝固的沥青,裹挟着冻结灵魂的怨毒,将狭窄的岩缝彻底封死。

那粘稠的黑暗里,无数枯槁手臂的虚影在疯狂抓挠,尖利的指骨刮擦着岩石,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滋啦”声,仿佛要抠穿这最后的屏障,将里面鲜活的血肉灵魂拖入永恒的沉沦。

栖梧的后背死死抵在冰冷的岩壁上,整个人如同盾牌般护在离阙身前。

他看不见那汹涌的黑潮,却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阴寒穿透岩石,丝丝缕缕钻入骨髓,激起空荡灵脉深处魔气本能的、绝望的咆哮。

黑暗中,离阙压抑的痛哼如同细针扎进他的耳膜——师尊体内光核的裂痕,在骨笛牧狂暴的怨气冲击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撑住!”栖梧嘶吼,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回响,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那侵蚀心智的阴寒。

借着这一瞬的清明,他沾着舌尖血的指尖,凭着记忆,在冰冷的岩壁上狠狠划动!

不是符箓,不是魔纹,而是一个极其古拙、转折处带着刀劈斧凿般棱角的符号——那是他在魔宫禁地深处,某块记载着上古巫祝抵御幽冥之法的残碑上见过的“定魂印”!

此印非灵力驱动,需以生者心头精血为引,意志为骨,刻于绝地,能暂时锚定一方空间,隔绝阴邪侵蚀!

最后一笔落下,栖梧眼前阵阵发黑,舌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汹涌抓挠岩壁的枯爪虚影猛地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

怨毒的黑潮仿佛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剧烈地翻腾、退缩!

虽然未能完全驱散,但那致命的侵蚀感,竟真的被强行阻隔在了岩壁之外寸许之地!

“呼…呼…”栖梧脱力般滑坐在地,粗重地喘息,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衫,紧贴着冰冷的岩石。黑暗中,他感觉到一只手扶住了他下滑的肩膀,指尖冰凉,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那符文…”离阙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虚弱和前所未有的凝重,“…何处习得?”

“魔宫…地脉…一块要烂掉的破石头…”栖梧喘着气,咧开嘴,尝到满嘴血腥,“怎么…师尊…嫌脏?”

离阙沉默了。那只扶着他肩膀的手,却没有收回。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岩壁外黑潮不甘的涌动和骨笛牧愈发狂躁的笛音。

这短暂的喘息,是用栖梧的精血和离阙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换来的。那古老的巫祝符文,带着蛮荒的气息,竟能抗衡骨笛牧这融合了玄天秘术与百年怨毒的邪物!

这发现本身,比外界的威胁更让离阙心神震动。

时间在窒息般的黑暗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那狂躁的笛音和黑潮的涌动,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远去。惨淡的月光,重新吝啬地洒在岩缝入口处。

“走了?”栖梧哑声问,试图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后背的撞伤,闷哼一声。

“暂时。”离阙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他率先起身,玄衣拂过栖梧的脸颊,带起一丝微凉的痒意。他走到岩缝入口,目光如电,扫过外面一片狼藉的沙地。

干尸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凌乱拖拽的痕迹和几片深陷沙中的枯骨。骨笛牧巨大的身影也消失在起伏的沙丘之后,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天光渐亮,戈壁褪去了夜晚的狰狞,显露出其浩瀚苍凉的本来面目。焦灼的烈日炙烤着黄沙,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

两人沉默地走出岩缝。栖梧活动着僵硬的筋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昨夜激战之地。离阙则径直走向昨夜那具做出“金驼卫”战舞动作的干尸最后消失的位置,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拂开滚烫的沙砾。

沙下,露出半截深埋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物件。离阙指尖微光一闪,并非攻击,只是极其精妙地切开了周围的沙层,将那物件完整地起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破损严重的青铜腰牌。牌身被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但牌面中央,一个深深刻入、线条古拙刚劲的浮雕图案,在烈日下却异常清晰——

一头负重的骆驼,昂首向天,驼峰之间,稳稳托着一枚八角垂芒的星辰纹!

“金驼令…”离阙的声音低沉,指尖拂过那星辰纹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早已散尽却依旧能触动神魂的微弱灵力波动。

“持此令者,押送的必是关乎宗门气运的…重器。”

栖梧凑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令牌,又扫向昨夜那具做出“沉沙献祭式”干尸消失的地方:“过去看看!”

沙层被小心翼翼地拨开。这一次,露出的不是令牌,而是一个用某种坚韧兽皮包裹的狭长物体,虽历经百年风沙,却奇迹般未曾完全腐朽。

兽皮上,用一种凝固的、暗红近黑的粘稠颜料,歪歪扭扭地写满了蝇头小字!

栖梧的心跳陡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兽皮绳结,里面赫然是几块断裂的、颜色灰白、触手却温润如玉的薄片——

玉牒! 上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那暗红色的字迹,分明是…干涸的血!

离阙的目光落在玉牒之上,瞳孔骤然收缩!那字迹的笔锋走势,转折处特有的顿挫与藏锋,他绝不会认错!

那是玄天宗百年前一位以书法符箓闻名、后因触犯门规被除名的内门长老——“铁笔判官”宋玉宸的手书!

栖梧可不管什么书法,他急切地辨认着那些血书文字。玉牒内容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急促的涂抹和绝望的划痕:

“…戊辰年七月初三…过‘鬼哭峡’…沙暴…邪风…驼铃自响…有物…窥伺…”

“…初七夜…笛声…自地底出…卫长赵乾…持‘玄天镜’…镜碎…光灭…”

“…那东西…吃灵力…吃血肉…骨头…插进它的身体…成笛…”

“…宋师…疯了…他画符…用兄弟的血…说能沟通…引路…”

“…步法!是宋师的‘七星锁煞步’!…他在操控…不…他在献祭!…他把我们…都献给了那东西!…为了…秘匣里的…”

字迹到这里猛地中断,最后几个字被大片的暗红覆盖,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出一个扭曲的“玉”字轮廓。旁边,是刻痕最深、几乎要穿透玉牒的一行字,字字泣血:

“玄天无道!宋玉宸…叛!吾等…恨!恨!恨!”

真相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两人的心脏。

“铁笔判官”宋玉宸!并非失踪,而是叛徒!他利用金驼卫押送秘匣之机,以同门血肉为祭,施展被玄天宗列为禁术的“七星锁煞步”,试图沟通或控制戈壁深处的某种恐怖存在——骨笛牧!

结果失控,反被吞噬,整支金驼卫连同他们押送的秘匣,都成了滋养这魔物的养料!百年怨气,尽化笛音!

“为了秘匣里的东西…”栖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离阙。

“什么东西,值得一个内门长老赌上一切,甚至把自己都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笛子?”

离阙的脸色在烈日下显得愈发苍白,眉心的裂痕幽光黯淡。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昨夜骨笛牧消失的沙丘方向,眼神沉凝如万载寒冰。

宋玉宸…这个名字背后牵扯的,恐怕远不止一桩百年前的背叛。那秘匣…那骨笛牧操控亡者舞步中的“七星锁煞步”…这戈壁深处,到底埋藏着玄天宗怎样的秘密?

栖梧还想追问,目光却被兽皮包裹里滚落出的另一样东西吸引——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枯草和褪色布条扎成的简陋人偶。

人偶的形态极其古怪,双臂高举过顶,双腿弯曲,像是在跪拜,又像是在承受着无形的重压。人偶的胸口处,用同样的暗红颜料点了一个点。

“这…”栖梧皱眉,拿起那粗糙的人偶。

“祈禳偶。”离阙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岁月的冰冷。

“上古巫祝之术,以草芥为身,心血点睛,置于煞位,可代主受劫,或…引煞入瓮。”

他目光扫过人偶扭曲的姿势,“这是‘负山式’,非祈福,乃…嫁祸。”

金驼卫中,有人识破了宋玉宸的阴谋!在最后关头,用这简陋的巫祝之术,试图将灾祸转移!可显然,失败了。这偶人,成了陪葬品。

栖梧捏着那粗糙的人偶,感受着其中早已消散却依旧残留的一丝不甘与绝望。

他将人偶和染血的玉牒一起塞进怀里,抬头看向离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锐利与探究:

“师尊,玄天宗的‘道’…到底是什么道?能让同门相残,血肉成笛?”

离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有看栖梧,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的沙丘,烈日在他玄色的衣袍上镀了一层刺眼的白边。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拾掇遗骸,依《玄天葬仪》…敛之。”

栖梧一愣。他以为离阙会辩解,会斥责,甚至沉默,却没想到是这句。

离阙转过身,正对着昨夜金驼卫遗骸消失的方向,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衣襟。

然后,他双手抬起,左手覆于右手之上,拇指内扣,掌心虚空,双臂端平,缓缓抬起至额前,继而以腰为轴,上身平稳地前倾四十五度,动作端凝沉穆,一丝不苟。

玄天揖!

这是玄天宗弟子面见尊长、祭奠英灵或重大场合方行的至敬古礼!

源自上古《周礼》中的“土揖”,经玄天祖师化入宗门仪轨,非心诚意正、庄严肃穆不可为!

栖梧看着离阙一丝不苟地行礼,那清冷的侧脸在烈日下如同冰雕,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庄重。

他从未见过离阙如此郑重地行礼,对象还是这些早已化为枯骨、被邪物奴役百年的“叛宗者”。

礼毕,离阙直起身,目光扫过栖梧,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看清楚了?依礼…敛葬。”

栖梧心头如同被重锤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走到昨夜激战之地,寻了几处散落枯骨较多的地方,学着离阙刚才的样子,极其生疏、甚至有些笨拙地,也对着沙地深深作揖。

动作远不如离阙标准流畅,甚至带着几分魔尊固有的桀骜别扭,但那腰,却弯得足够深。

烈日下,一玄一白(栖梧仍裹着离阙的雪色外袍)两道身影,对着苍茫戈壁和掩埋其下的百年冤魂,沉默地行着古老的礼仪。黄沙无言,只有热风卷过,呜咽如泣。

离阙看着栖梧那别扭却认真的揖礼,眼底深处那万载的寒冰,似乎被这戈壁的烈日,悄然融化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