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痛苦。
“正道虎视眈眈,内部资源枯竭,你们姐弟的血脉…既是希望也是灾星!
我若不借助幽冥道之力,断魂屿早已被群起而攻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我都是为了保住这祖师爷的基业啊!”
这番话说得看似冠冕堂皇,却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江月晏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的师叔,听着他苍白无力的辩解,心中悲愤交加:
“借口!统统都是借口!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权力和野心!你若真有心保全宗门,就该堂堂正正,而不是行此鬼蜮伎俩,与虎谋皮!”
就在江月晏剑尖微颤,因激动而气息不稳之际——
“江!守!拙!”
一声蕴含着滔天恨意与暴戾煞气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
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撕裂空气,带着无匹的气势轰然降临广场!
黑影落地,显露出萧逐渊的身影。
他浑身煞气缭绕,双眼赤红,死死盯住江守拙,那目光如同利刃,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老贼!你偷我血脉,换我人生,害我姐姐!今日,我必让你血债血偿!”
太古煞灵的血脉在仇恨的刺激下汹涌澎湃,让萧逐渊的力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但也使得他处于失控的边缘。
他手中凝聚起一柄由精纯煞气构成的暗红色长剑,不由分说,直接化作一道血色闪电,携着毁灭性的力量,直刺江守拙咽喉!
这一剑,快、狠、准,没有丝毫犹豫,充满了必杀的决心!
江守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他预料的攻击,吓得魂飞魄散!
萧逐渊此刻爆发出的力量,竟然让他这元婴期的修士都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本能地想要闪避或抵挡,但重伤未愈,心神激荡之下,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煞气长剑就要洞穿他的喉咙,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江守拙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他嘶声尖叫,声音尖锐而扭曲:
“住手!萧逐渊!你想让你姐姐立刻魂飞魄散吗?!”
这句话如同拥有魔力,萧逐渊那凝聚了全身力量、一往无前的剑势,在距离江守拙咽喉不足三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滞了下来!
剑尖吞吐的煞气,甚至已经灼伤了江守拙的皮肤,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萧逐渊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江守拙,胸膛剧烈起伏,煞气不受控制地外溢,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挣扎和愤怒:“你…说什么?!”
江守拙劫后余生,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知道自己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连忙稳住心神……
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后怕和狠厉的复杂表情,声音却努力保持镇定(尽管带着细微的颤抖):
“哼!你以为我会没有任何后手吗?我早已在月晏的魂魄中种下‘跗骨噬魂咒’!
此咒与我的心神相连,只要我念头一动,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立刻引爆,让她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催动某种秘法,远处被这变故惊住的江月晏顿时感到神魂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姐姐!”萧逐渊看到江月晏的痛苦模样,心神大震,周身汹涌的煞气都出现了一丝紊乱。
他投鼠忌器,手中的煞气长剑虽然依旧指着江守拙,但那股一往无前的杀意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江守拙见威胁奏效,心中稍定,但更多的是一种苦涩和悲哀。
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用这种最不堪的手段来保命,这与他最初“守护”宗门的初衷,已是背道而驰,南辕北辙。
可他还有退路吗?没有了。从他将灵魂卖给幽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逐渊…不要管我!”江月晏强忍着神魂剧痛,焦急地喊道,“杀了他!为父亲,为你自己报仇!”
“闭嘴!”江守拙厉声打断她,同时暗中加大了对咒术的刺激,让江月晏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他看向眼神挣扎、充满痛苦和暴戾的萧逐渊,语气带着一丝诱哄和更强的威胁:
“逐渊,放下剑!我知道你恨我,但月晏是无辜的!
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因你而死吗?”
“只要你乖乖听话,跟我去见幽冥尊者,献出你的血脉之力,我不仅可以解开月晏的咒术。
还可以保她平安离开断魂屿,甚至…甚至这断魂屿掌教之位,将来也可以还给你们江家!”
江守拙抛出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条件,试图稳住萧逐渊。
他知道,只要将萧逐渊这个“主祭品”交给幽冥道,他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萧逐渊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
一边是二十年的仇恨和屈辱,是手刃仇敌的渴望;
一边是姐姐的性命,是他在这冰冷世间仅存的温暖。
这个选择,对他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少年来说,太过残酷。
他的剑,微微颤抖着,前进一寸是复仇的快意却可能失去至亲,后退一寸是暂时的妥协却坠入更深的阴谋深渊。
广场之上,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一边是状若疯魔、被威胁挟制的少年复仇者,一边是穷途末路、手段用尽的可悲枭雄,还有一旁痛苦而焦灼的姐姐。
三人的命运,在这一刻形成了脆弱的、令人窒息的平衡。
而这场平衡,又能维持多久?暗处的鬼煞老人,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幽冥尊者,又岂会坐视不管?
风暴的中心,已从离阙与幽冥尊者的对峙,悄然转移到了这师徒(叔侄)三人充满悲剧色彩的恩怨纠葛之上。
江守拙用他最不该使用的方式,暂时保住了性命,却也彻底斩断了他与过去、与良知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
他的“无可奈何”,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