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栖梧嘶哑的吼声在石室中徒劳地回荡，撞上冰冷的墙壁，最终消散在那片死寂之中。
那座丈余高的玄冰之棺静静地矗立着，晶莹剔透，内部流转的冰晶符文散发着永恒般的寒意，将离阙的身影凝固在其中，隔绝了所有生机。
栖梧瘫坐在墙角，右臂覆盖着厚厚的白霜，刺骨的冰冷与神魂中怨念诅咒的阴寒交织在一起，却远不及他心中那片荒芜冰冷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那座冰棺，赤瞳之中先是巨大的茫然与空洞，仿佛整个世界的光都在那一刻被抽离。
师尊……没了？
那个清冷如雪、强大如冰峰、会纵容他靠近、会在危急时唤他“阿梧”、会因他受伤而动怒的师尊……为了不伤他，将自己彻底封存在了这永恒的寒冰之中？
不！
不可能！
一股炽烈到极致的情绪，如同被压抑到极点的火山，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绝望，而是不甘，是愤怒，是撕碎一切的疯狂！
“不……不会的……”他喃喃自语，撑着焚寂魔刃，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冻结的右臂发出“咔嚓”的细微碎裂声，但他浑然未觉。
赤瞳之中，原本黯淡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并且越来越旺，越来越疯狂！
“您答应过我的……要建个小院子……要教我新的剑诀……您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
他一步步走向那座玄冰之棺，声音从低语逐渐变为低吼，带着泣血般的执拗.
“您说过……天下与我，您都要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停在冰棺之前，伸出未受伤的左手，颤抖着抚上那冰冷刺骨的棺壁。
指尖传来的极致寒意几乎瞬间冻伤他的皮肤，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痴痴地看着冰棺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安详面容。
“您以为这样……就不会伤到我了吗？”
栖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
“您若不在……这世间于我，还有何意义？！这身修为，这涅盘之火，留着又有何用？！”
一个疯狂而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壮大！
他要救师尊！不惜一切代价！
玄冰寂灭印是离阙以自身全部本源寒气发动的自我封印，坚不可摧，外力难破。
寻常方法绝无可能融化。唯有……以同等级别的本源之力，甚至……超越！
而他所拥有的，最本源的力量，便是涅盘之火！
源自他魔魂深处，与生俱来，代表着极致的毁灭与……新生！
“师尊……您别怕……”栖梧看着冰棺中的离阙，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却又带着惨烈意味的笑容，“弟子……这就带您出来。”
他后退几步，将焚寂魔刃插在一旁地面。
双手缓缓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印记，与离阙之前结出的法印有几分相似，却充满了炽热与暴烈的气息。
“以吾之魂，燃吾之血，祭吾之本源……”
栖梧低声吟诵着，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灼热的重量。
他周身原本就燃烧的涅盘之火，骤然间内敛，不再是向外扩散，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向着他心口的位置汇聚！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高温开始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与玄冰之棺散发的极致寒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抗。
石室内的冰层开始融化，水汽蒸腾，发出“嗤嗤”的声响。
但他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气息也在急剧跌落！
他在燃烧！燃烧自己最根本的涅盘本源！这不是简单的消耗，而是在献祭！
每燃烧一分本源，他的根基就会受损一分，甚至可能……境界永久跌落，乃至魂飞魄散！
“涅盘……焚天……融！”
当那凝聚了栖梧全部意志、全部生命力的本源之火达到顶峰时，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赤瞳之中，此刻已不再是火焰，而是两轮缩小的、燃烧的太阳！他双掌齐出，悍然按在了那玄冰之棺之上！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碰撞发生了！
至阳至刚的涅盘本源之火，与至阴至寒的玄冰寂灭之力，这两股截然相反、互为天敌的极致能量，在这一刻，展开了最直接、最残酷的交锋！
赤红与冰蓝的光芒疯狂闪烁、交织、湮灭！整个石室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要崩塌！
恐怖的能量风暴席卷开来，将插在地上的焚寂魔刃都震得嗡嗡作响！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声音不绝于耳。玄冰之棺的表面，那坚不可摧的冰层，在涅盘本源之火的灼烧下，终于开始……融化了！
但速度极慢！每融化一丝，都需要消耗海量的本源之火！
而栖梧的气息，也随之衰弱一大截！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嘴角溢出了鲜血，那是本源受损、经脉承受不住的反噬。
但他按在冰棺上的双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赤瞳死死地盯着冰层后方，离阙那逐渐清晰的身影。
“不够……还不够快！”栖梧低吼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一咬牙，竟是更加疯狂地催动心法，进一步压榨着自身所剩无几的本源！
“噗！”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溅在冰棺上，瞬间被高温蒸发成血雾。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冰层，在一寸一寸地融化、变薄。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咔嚓……”
一声细微的、却如同天籁般的碎裂声响起！
玄冰之棺最外层的坚冰，终于被彻底融穿了一个缺口！
紧接着，连锁反应发生，整个冰棺表面的符文光芒急速黯淡，冰层如同失去了支撑般，开始大面积地龟裂、崩塌！
“师尊！”栖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手探入融化的缺口，抓住了离阙冰冷的手腕！
也就在他抓住离阙手腕的同一瞬间，他体内那燃烧殆尽的涅盘本源，终于……熄灭了。
支撑他站立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他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光线、色彩、形状……
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彻底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
他……看不见了。
但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一只手，一只微凉而熟悉的手，反手握住了他几乎失去知觉的手。
同时，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平缓的脉搏，从他紧握的手腕处传来。
师尊……没事了。
玄冰之棺彻底崩碎，化作漫天晶莹的冰晶粉末，缓缓飘落。
离阙的身影从中显现，他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但周身的死寂寒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虚弱，以及……平稳的呼吸。
栖梧凭借着最后的感知，确认了离阙的安然无恙。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预料中的冰冷地面并未到来，他落入了一个微凉却坚实的怀抱。
离阙在冰封解除的瞬间，已然恢复了一丝意识，他下意识地接住了倒下的栖梧。
当他看到栖梧灰败的脸色，感受到他体内几乎油尽灯枯、本源严重受损的状况，尤其是……当他看到栖梧那双原本炽烈如火的赤瞳，此刻空洞无神，再无半分焦距时——
离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梧……阿梧？”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抬起手，在栖梧眼前轻轻晃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栖梧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也听到了他那声带着恐慌的呼唤。
他靠在离阙怀里，极其费力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虚弱到极致，却无比真实、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抬起颤抖的手，摸索着，轻轻抓住了离阙胸前的衣襟，仿佛确认他的存在。
然后，他用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无比地传入离阙耳中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说道：
“能换师尊……无恙……失了眼……目……值得……”
话音落下，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离阙紧紧地抱着怀中气息微弱、双目失明的弟子。
看着他脸上那抹刺眼的、满足的笑容，感受着他为了融化玄冰而几乎燃尽一切的身体，一股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与酸涩，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前世罪孽，今世因果……在这一刻，在栖梧这惨烈的牺牲与毫无保留的守护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不值一提。
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因前世记忆而冻结的坚冰，在这一刻，伴随着滚烫的、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轰然碎裂。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栖梧冰冷的额头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