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
李云龙的大嗓门在死寂的指挥室里炸开。
他直勾勾地剐着旅长陈更，又猛地扭头看向林川，脸上的肌肉因为错愕和愤怒而扭曲。
“旅长，你没念错吧？赵刚？这他娘的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他一把从林川手里夺过电报，那双拿惯枪杆子的手，此刻竟有些发抖。
他瞪着那几个印刷体汉字，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挤。
“赵、刚……代替……刘振华……担任……我新一团政委？”
“啪！”
李云龙一巴掌把电报死死拍在桌上，力道大得让桌上的搪瓷缸子都惊得跳了起来。
“我不同意！”
他扯着嗓子嘶吼，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老子这新一团，刚扩编成一万人的加强团，正是要劲的时候！
把老刘给我调走，我认了！
那是高升，是总部对咱们军工联合体的重视！”
“可你给我派个什么玩意儿过来？”
他指着那张薄薄的电文纸，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咚咚”闷响。
“赵刚？听这名字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老子这辈子最烦跟秀才打交道！一个个嘴皮子比蜜甜，肚子里全是弯弯绕！
让他来当政委？他是会开炮啊，还是会拼刺刀？”
“让他来管我李云龙？他管得了吗！”
李云龙越说火气越冲，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怒火撑炸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刘振华，现在又来个不知道底细的“赵刚”？
他李云龙的团，什么时候成了安置文化人的地方了？
“老李！”
陈更旅长终于开了腔。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碗水，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总部的任命，你不同意？你想造反啊？”
“我……”
李云龙的气焰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瘪了大半。
他不敢跟旅长拍桌子，更加不敢跟总部叫板。
他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梗着脖子嘟囔。
“我不是那个意思！旅长，你也知道我老李的脾气，我这人粗，跟文化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你给我派个能打仗的，哪怕是个团长，我给他当副手都行！”
“可你给我个秀才，这不是给老子添堵吗？”
孔捷和程瞎子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敢，只能拼命憋着，脸都快成了酱紫色。
他们太了解李云龙了，这家伙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天生就跟读书人犯冲。
“这个赵刚，可不是一般的秀才。”
陈更喝了口水，不紧不慢地陈述着。
“人家是北平燕京大学的高材生，一二九运动的骨干。”
”论革命资历，不比你短。“
”论文化水平，能甩你十条街。“
”总部派他来，是看得起你李云龙，想给你这个大老粗的部队，提一提思想觉悟！”
“我呸！”
李云龙一口唾沫差点吐到陈更脚下。
“思想觉悟？老子的兵，思想觉悟还用他来提？上了战场，敢跟鬼子往死里干，这就是最高的思想觉悟！他一个学生娃子懂个屁！”
眼看李云龙的牛脾气又要顶翻屋顶，一直沉默的林川终于开了口。
“老李。”
林川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盆恰到好处的凉水，精准地浇在李云龙的火气上。
李云龙一看来人是林川，满身的火气顿时收敛七八分，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老弟，你可得给哥哥说句公道话！我这庙小，实在容不下这尊大佛啊！”
“老李，旅长说得对，总部的任命，有总部的考虑。”
林川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
“你想想，现在的新一团，还是以前那个几千人的小团吗？”
李云龙一愣。
“你现在是一个一万人的加强团！”
林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李云龙的心坎上。
“加上原先装备的共六千多支‘八一式’，五十门七五步兵炮，还有下到班排的六零迫和枪榴弹！”
“你的部队，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是咱们兵工厂最新的家伙！”
“这已经不是小米加步枪，这是用技术和钢铁武装起来的现代化部队！”
“这样的部队，光靠你会喊‘给老子冲’，行吗？”
“那些新式武器的战术配合，那些炮兵的协同作战，还有这一万多号人的吃喝拉撒，思想工作……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林川停顿了一下，看着陷入沉思的李云龙，抛出真正的杀手锏。
“老刘被调到我这儿，当军工联合体的政委兼后勤部长，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啥？”
李云龙下意识地问。
“因为咱们这个‘家’，太大了！”
林川指了指窗外那片灯火通明的山谷。
“几万工人，几万工程兵，还有咱们的战斗部队，加起来快十万人了！“
”这十万人的后勤补给，生产调度，思想建设，比打一场太行山战役还复杂！“
”老刘是咱们这儿最合适的大管家，所以总部把他调过来。”
“那你那个……赵刚呢？”
李云龙还是不服。
“他就是总部派给你李云龙的‘大管家’！”
林川一字一句地宣告。
“你负责在前面冲锋陷阵，他负责给你稳住后方，把你的部队拧成一股绳！让你打仗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再说了，”
林川压低了嗓音，凑到李云龙耳边，吐出魔鬼般的低语。
“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坦克吗？”
“坦克”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云龙的脑海。
他的眼睛瞬间爆发出两千瓦的强光。
“林老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坦克，肯定要造！”
林川的语气充满蛊惑。
“而且，第一个坦克营，甚至是坦克团，我保证，肯定交给你李云龙来带！”
“可你想想，那是什么部队？“
”那是真正的技术兵种！驾驶员、炮手、维修兵……“
”哪个不得有点文化？“
”到时候，你一个大字不识的团长，带着一群跟你一样的大老粗，去指挥一群开着‘铁王八’的文化人，你觉得你镇得住场子吗？”
李云龙的脸，瞬间垮下来。
他想象到那个画面：自己扯着嗓子喊“给老子冲！”。
驾驶室里的兵却慢悠悠地探出头来问他。
“团长，请问目标坐标是多少？风速三米每秒，弹道下坠需要修正0.2个密位吗？”
他娘的，光是想想，就浑身难受！
“所以啊，”
“总部给你派个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当搭档，这是在帮你！“
”你负责军事，他负责政治和文化！”
“你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管打仗，一个管教书！”
“不出一年，你李云龙手底下，就是全八路军文化水平最高、战斗力最强的王牌！“
”到时候，别说坦克了，就是飞机交给你，你也能玩得转！”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李云龙的心坎里。
他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好赖。
林川描绘的那幅蓝图，太勾人了！
开着自己造的坦克，带着一群有文化的兵，去碾碎小鬼子……
那他娘的才叫过瘾！
“这个……这个赵刚，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李云龙的态度已经松动，只是嘴上还想找点面子。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
陈更旅长笑着接过了话头。
“总部看人，不会错的。你李云龙先别急着下结论，等人家到了，处上一段时间看看。“
”要是他真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草包，不用你开口，我第一个把他退回延安去！”
“嘿嘿，旅长，这可是你说的啊！”
李云龙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底。
他搓了搓手，脸上的表情也由阴转晴，露出标志性的笑容。
“行！那就让他来！我倒要看看，这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到底有几斤几两！”
“要是真有本事，我李云龙给他当牛做马都行！“
”要是敢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哼哼，别怪老子不给他面子！”
看着李云龙那副德行，陈更和林川相视一笑。
他们知道，这头犟驴，总算是被顺过毛。
……
送走了咋咋呼呼的李云龙等人，指挥室里只剩下林川和刚从新一团交接完工作，正式上任的刘振华。
“老刘，恭喜高升啊！”
林川笑着给他递过去一杯热茶。
“你就别拿我开涮，林总工。”
刘振华苦笑着接过茶杯，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我这哪是高升，这是被架在火上烤啊！”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的工厂、矿山、工地、部队……
脸上满是震撼与忧虑。
“以前在新一团，我管着几千号人，就觉得焦头烂额。”
“现在，你把这么大一个摊子交给我，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
刘振华的语气无比诚恳。
“林总工，你是总设计师，是咱们这儿的灵魂。“
”我就是个给你看家护院、端茶倒水的大管家。“
”以后，后勤、政工这一块，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我刘振华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党员！”
林川看着眼前这位正直、务实的老搭档，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知道，自己描绘的那些宏伟蓝图，都需要一个像刘振华这样心思缜密、顾全大局的“大管家”来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