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香山会议中心。
最大的圆桌会议室,这会儿烟雾缭绕,呛得人直咳嗽。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老式蒸汽机车的锅炉房。
国内液压界、机械结构口、自动化领域的三十几号顶尖大脑袋,一个个苦着脸,盯着桌子中间被投在屏幕上的红色数据,像是在看自己的病危通知书。
“都没招了?”
主持会议的是重型机械总院的钟院士,老爷子头发全白了,这会儿正用手指关节敲着桌子,“咣咣”响。
“为了这一万五千吨级的单缸同步,我们要是再拿不出方案,那‘天工’计划就是个笑话!”
钟院士把一沓子废弃的方案书摔在桌上,“德国人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了,说离了他们的控制系统,我们那台压机只能用来压豆腐!”
底下坐着的几个教授,头垂得更低了。
难。
太难了。
大屏幕上显示的,是液压机最核心的痛点:十二个主油缸,每一个都要顶起几千吨的力量。
在锻造那个瞬间,横梁受力不均,必须要让这十二个大块头在毫秒级的时间内,把同步误差控制在10微米以内。
10微米是什么概念?
头发丝的十分之一。
还要在那种把钢铁都揉碎的万吨高压下做到。
这就像是让十二头几吨重的大象,在同一时间踩上一根钢丝,还要让钢丝不晃悠。
“传统的pId控制算法我们试过了,”一位带着厚眼镜的中年总工把烟屁股按灭,“反应太慢。
液压油是有压缩性的,再加上管路膨胀,这个非线性滞后根本算不准。”
“用激光干涉仪实时反馈也不行,”另一位接茬,“震动太大,光路会偏。”
绝望的情绪像屋子里的二手烟,越积越厚。
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富有节奏的“咔嚓、咔嚓”声。
钟院士眉头一皱,看过去。
许燃正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个不知道哪弄来的解压魔方,玩得那叫一个顺溜。
“许总师,”钟院士虽然心里敬佩许燃在航空上的本事,但这毕竟是液压领域,是硬桥硬马的机械活,“这关口,您这魔方玩得挺顺手?”
许燃停下手里的动作,最后拧了一下一层,魔方六面归位。
他把魔方往桌子上一扔。
“顺手,是因为这就六个面。”
许燃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我看大家为了十二个油缸愁成这样,挺没意思的。”
“钟老,那个问题……”
许燃指了指屏幕,“我有四种解法,您看咱们用哪一种?”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然后是像炸了锅一样的抽气声。
“几……几种?”
钟院士怀疑自己助听器电池没电了,“四种?你当这是在菜市场批发大白菜呢?”
咱们这群老家伙想破了头连一种都想不出来,你开口就是四种?
“您别不信。”
许燃走到投影幕布前,也没拿电子笔,直接伸手在屏幕上一划拉。
“第一种,最笨的法子。”
许燃随手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白板上刷刷点点,“把你们那个老掉牙的pId算法扔了。
我在系统里写个‘多变量预测控制模型(mpc)’。
不就是液压滞后吗?
我预判它滞后多少,提前0.05秒给阀门信号。
能把精度压到8微米,勉强能用,但不优雅。”
众人瞪大了眼。
勉强能用?
8微米是德国人都不敢打包票的数据!
“第二种。”
许燃没给他们消化的时间,竖起两根手指,“咱们为什么要跟液压油较劲?
这玩意儿又不听话。”
“全电驱。”
“用大功率永磁同步电机加滚珠丝杠,直接硬刚。
去电工所,把那帮搞超导的叫来。
没有液压回差,响应速度是毫秒级。
精度?那是纳米级的。”
底下几个电机专家眼珠子亮了,随即又暗下去。
那成本,烧不起啊。
“当然,这法子费钱,我知道张司长肯定肉疼。”
许燃笑了笑,是看透了一切的狡黠。
“那咱们看第三种,有点野路子。”
许燃在白板上画了几个波浪线,“在主立柱里埋进成吨的压电陶瓷。
利用逆压电效应,液压缸往左偏10微米,我就让柱子往右‘长’10微米。
以毒攻毒,这就是主动阻尼。”
这思路……太特么骚了!
在场的专家们只觉得头皮发麻。
把材料学用到这个份上?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至于第四种……”
许燃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狂热的光。
他把手里刚才画满的白板一翻,露出一面干净的。
“诸位。”
许燃把手里的笔扔回笔槽,“既然控制十二个油缸这么难……那我们为什么要用十二个?”
“或者说,为什么要用传统的油缸?”
他在白板中央,画了一个巨大又极其简洁的圈。
外面是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线条。
“清华之前搞过一点预研,但不敢上大吨位。
我帮他们把步子迈大点。”
“钢丝预应力缠绕结构。”
许燃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那个圆圈上,“我不铸造什么万吨油缸了,太蠢。
我用几百公里的高强度钢丝,把整个承压框像缠线团一样缠起来!”
“甚至液压缸……也不用活塞,直接做成坎合式结构!”
“这样一来。”
许燃转过身,看着底下三十几张已经完全呆滞的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我就把十二个变量,变成了一个整体。”
“一个没有焊接缝、不怕炸裂、应力分布完美,而且哪怕德国人把全世界的油缸都封锁了,我们也只需要买点钢丝就能造出来的……”
“真正的工业脊梁。”
静。
死一样的静。
就连会议室里的空气净化器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被“怎么控制油缸”这个思维定势给困住了整整五年。
而许燃,直接把桌子给掀了,告诉他们:咱不玩这个规则。
“我的妈呀……”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教授,手里的茶杯什么时候倒了都不知道,热水烫了大腿才一哆嗦跳起来,“钢丝缠绕……坎合式结构……
这是颠覆!
这要是搞成了,咱这机器比他们德国人的轻一半,劲儿还能大一倍!”
钟院士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走到白板前,伸手去摸那个草图,手就像是在摸情人的脸。
“鬼才……不,这是天才……”
老爷子眼眶红了,猛地回头看着许燃,“这得算多庞大的预应力模型?数据量得炸了吧?”
“还行。”
许燃拿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昨晚打游戏排队的时候顺手算了一下,也没多大。”
噗——
不知道是谁,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系统提示:震撼值溢出。
获得被动技能“工业光环”:只要你在场,所有技术员的智商临时+20%。】
许燃放下杯子,“钟老,既然第四种方案大家没意见,那咱就按这个走了?”
“走!必须走!”
钟院士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嗓门都劈叉了,“谁敢反对我就把他踢出专家组!”
“行。”
许燃点了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像是刚刚决定晚上吃啥一样。
“那就这么定了。
不过有个小麻烦……”
许燃的眼神看向了会议室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张司长。
“这结构里面的核心坎合块,那个曲面有点复杂。”
“咱们得要机床,很高精度的机床。”
张司长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好不容易翻过一座山,这又是个万丈深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