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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安庆府。

两江总督陆建瀛独坐在安庆巡抚衙门的书房内,对着铺展在花梨木案上的江防图出神。烛火摇曳,将他憔悴的面容投在粉壁上。五日前九江城破的惨状仍在眼前翻涌,震天的杀声、焚城的烈火,还有亲兵拽着他踉跄奔逃时,官靴陷进江边泥泞的冰凉触感。

他那身皱巴巴的一品官袍上,至今还带着烽火燎灼的气息。袖口一处被火箭擦过的焦痕犹在,衣摆沾染的血污虽已干涸成暗褐色,却仍在烛光下隐隐显露痕迹。连日来,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当闭上双眼,耳边就响起九江溃败时将士们的惨呼。他连夜乘小舟逃至此地,就连家眷都没逃出来。

安徽巡抚蒋文庆在门外静立片刻,方才轻咳一声,亲手端着一壶烫好的烧刀子走进来。他屏退左右,小心地合上门扇。

“制台大人,天凉了喝些酒暖暖身!”

蒋文庆斟满酒杯,

“九江之失,非大人之过,实非战之罪。长毛水师艨艟蔽江,火器之利更胜英夷,天下谁能抵挡?”

他丝毫不提陆建瀛因为迷信而丢了九江的事。

陆建瀛的苦笑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苍老,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灼喉却暖不了冰凉的心:

“可圣上要的是城池不失,不是我等败军之将的辩解。”

蒋文庆向前倾身,烛光在他眼中跳动如鬼火:

“若是……若是大人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呢?”

只见陆建瀛猛然抬头,蒋文庆继续道:

“卑职倒有一计,城外多的是逃难流民,剪了辫子便是现成的长毛。大人可奏报水陆夹击,歼敌数千,收复失地……”

陆建瀛手中的白玉酒杯猛地一晃,酒液泼洒在孔雀补子上:

“这……这是欺君!”

“总比掉脑袋强,”

“反正长毛也是拖家带口的打仗,和那些流民也毫无区别!”

“另外我们还可抓些壮丁上城协防。长毛自称爱护百姓,届时攻城必投鼠忌器。”

……

夜色深沉,安庆城外的薄雾被血色浸染。绿营兵如狼似虎地扑向蜷缩在荒草丛中的流民,刀锋闪过寒光,不分老幼妇孺,见人就砍。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刚跪地求饶,话音未落便被长矛刺穿胸膛,婴儿的啼哭戛然而止。白发老翁踉跄着往河边逃去,却被追上的兵士一刀劈中后心,枯瘦的身躯栽进浑浊的河水,荡开一圈猩红的涟漪。

更有一些稍有姿色的女子,被满脸狞笑的兵痞们拖入临时搭起的窝棚。她们的哭喊声被粗暴的撕扯声淹没,破碎的衣襟在尘土中飘零。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拼命挣扎,却被一把揪住长发往地上掼去,额角顿时鲜血淋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烧茅草的焦糊气。几处简陋的窝棚已被点燃,黑烟裹挟着火星直冲灰蒙蒙的天际。乱兵们翻捡着散落的行李,为争抢一个铜壶相互谩骂斗殴。有个小校骑在马上冷眼旁观,突然扬鞭抽向一个动作稍慢的士卒:

“速战速决!天亮前还要回营交令!”

惨叫声、哭嚎声与兵刃破风声交织成一片,将这片荒郊野地化作人间炼狱。

新抓来的壮丁们看着这一幕幕,吓得双腿发软,有人当场呕吐起来。守城把总却抚须冷笑:

“看见没有?这就是当长毛的下场!”

忽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尸堆里爬出,哭着奔向一具赤身裸体已没有了呼吸的妇人:

“娘!娘!”

绿营哨总张弓搭箭,笑骂着:

“小杂种倒会跑!”

箭矢破空而过,将那孩子钉死在母亲身边。

血雾弥漫的荒野上,惊起一群乌鸦,呱呱叫着扑向满地尸骸。

……

翌日黎明,安庆城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薄雾之中,城墙上守夜的士兵正打着哈欠,忽见远处官道上烟尘滚滚,数十辆骡车吱吱呀呀地驶来。车上的草席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每颗首级都瞪着空洞的眼睛,有些鬓角花白如残冬之雪,有些面容稚嫩得仿佛还未尝过冠礼的醴酒,却都被石灰腌渍得面目僵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与此同时,安庆城内突然响起震天的破门声。衙役们如黑潮般倾巢而出,铜锣声、呵斥声、哭嚎声撕裂了晨雾的宁静。

“官府抓壮丁啦!”

一个老妇人的尖叫声从巷底炸开。

“官府抓壮丁啦!”

孩童的哭喊紧接着从另一条街巷呼应。

被强拉出来的百姓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萧瑟的秋风中瑟瑟发抖。有人试图挣脱枷锁,却被衙役一鞭子抽在脊背上,留下血红的印痕。他们被驱赶着往城墙上走,如同被赶赴屠宰场的羔羊,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边缘。

城楼下,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突然大喊:

“好一个陆建瀛!好一个忠君爱国!竟用百姓的血肉筑城,用老幼的首级邀功!”

话音未落,就被路过的衙役用刀鞘重重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