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经筵风云
韩王李元昌动作极快,三日后,“经筵辩论”便设在国子监最大的明伦堂举行。消息传出,整个长安为之轰动。士林学子、勋贵官员,甚至不少好奇的百姓,都将明伦堂围得水泄不通,都想亲眼目睹这场关乎“道统”与“新学”的正面交锋。
一方,是以太子少傅孔颖达为首的十余位当世大儒,个个宽袍博带,神色肃穆,身后仿佛凝聚着千年文脉的厚重气息。另一方,则是以李薇(以监国身份列席旁观)、赵元安为核心,加上格物院两位口才较好的年轻学者,以及……被李薇特意带来的、眼神清澈又带着些许紧张的王孝通。
双方见礼后,孔颖达率先发难,他引经据典,从《大学》格物致知的本意谈起,论述治国平天下根本在于“明德”、“亲民”,在于人主的德行教化,而非追逐奇技巧器,舍本逐末。
他学问渊博,言辞恳切,引得在场众多儒生频频点头,看向格物院众人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赵元安起身反驳,他避开空洞的义理,直接抛出问题:“孔少傅所言极是,德化自是根本。然则,请问,若遇大旱,可能凭德行祈来甘霖?若遇大涝,可能凭仁心退去洪水?边境胡虏铁骑来犯,可能凭礼乐感化其放下刀兵?”
他语气平和,却句句指向现实困境。“格物之学,并非否定德化,而是探寻天地万物运行之理,造就更利之器,以解民生之困,以强国家之基!譬如这翻车,”他指向堂外格物院提前架设好的一台小型翻车模型,示意工匠演示。只见水流冲击叶轮,通过齿轮连杆,轻松将水提到高处,“一器之功,可省壮丁十人之力,若推广于天下,于农事、于漕运,益处几何?”
清流一方顿时语塞。那翻车虽小,但其巧思与效用,肉眼可见。
孔颖达面色不变,淡然道:“此乃小道耳,何足挂齿?昔者鲁班巧夺天工,然其国终不免于亡。治国在于大经大法,在于纲常伦理,岂是区区奇技所能替代?”
辩论逐渐陷入僵局,一方坚持“道”为本,一方强调“器”之用,仿佛鸡同鸭讲。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李薇身侧的王孝通,忽然怯生生地举起了手。李薇微微颔首示意。
少年站起身,面对满堂名儒重臣,虽有些紧张,但眼神清澈而专注。他没有引经据典,而是拿起一根准备好的炭笔,在一旁准备好的木板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图形——一个直角三角形,并标出了勾、股、弦。
“诸位先生,”王孝通的声音还带着稚气,却异常清晰,“学生近日读《周髀算经》,见勾股定理,言‘勾三股四弦五’。学生不才,试证得,此理放之四海而皆准,无论直角之形大小如何,其勾方与股方之和,必等于弦方。”
他边说,边用炭笔在图形旁写下一串简洁的符号和算式(李薇传授的阿拉伯数字和简易代数),一步步推导,逻辑严密,无可辩驳。最后,他抬起头,看向孔颖达:“孔师,学生想问,这勾股之数,是‘道’耶?是‘器’耶?若为‘道’,它无形无质,却统领万千直角之形;若为‘器’,它又可用来丈量土地、计算工程,利国利民。学生愚钝,还请孔师解惑。”
他以一个纯粹的、超越义理之争的数学问题,将了孔颖达一军!数学的真理,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它既是抽象的“道”,也是实用的“器”!
孔颖达愣住了,他精通经义,却对这等数算推导并不擅长。看着那少年清澈又执着的眼神,以及木板上那无懈可击的推演,他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明伦堂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少年独特的视角和严密的逻辑所震撼。
李薇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意。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用最纯粹的理性,打破思维的壁垒。
然而,就在这辩论的天平开始向格物院倾斜之际,异变突生!
一名小吏连滚爬爬地冲进明伦堂,脸色惨白,也顾不得礼仪,扑到李薇座前,声音颤抖地急报:
“殿……殿下!不好了!皇城……皇城方向,天生异象!”
众人哗然,纷纷冲出明伦堂。只见皇城上空,不知何时,竟凝聚起一片诡异的、旋转的七彩云霞,云霞中心,隐隐有雷鸣之声,更有点点如同星辰般的光屑洒落!而那云霞的核心,赫然指向——甘露殿方向!
与此同时,李薇感到手腕上的能量印记一阵灼热,密室中那枚内侍省金印的震颤感,透过遥远的距离,清晰地传递到她心中!
父皇?!金印?!
李薇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经筵辩论,对赵元安等人留下一句“稳住此地”,便在影卫护卫下,疾速赶往皇城!
韩王李元昌看着李薇匆忙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天空那诡异的异象,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又转化为一丝隐秘的期待。
难道……陛下那边,出了什么惊天变故?
经筵被迫中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皇城异象所吸引。一场理念之争,被更直接、更神秘的超自然现象所打断。
而李薇心中清楚,这异象,绝非吉兆!很可能与那沉寂的‘星主’本源,或是父皇那诡异的银痕状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