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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都市言情 > 怒踏山河 > 第25章 春归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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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在开春的暖阳里慢慢消融,山林间渗出湿漉漉的绿意。抗联营地随着冻土松动渐渐舒展了紧绷的气息——战士们趁着化雪前的空档修补枪械,炊事班在背风向阳处垦出小块菜地,连小梅都跟着通讯兵学认简单的旗语,小脸上沾着泥点却笑得亮堂。

陈青山正蹲在溪边擦拭毛瑟枪,手指在冰冷的溪水里冻得通红。他仔细地清理着枪膛内的积碳,每一处零件都被他擦拭得锃亮。这把毛瑟枪跟随他三年有余,枪托上已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其中一道最深的刻痕记录着去冬最惨烈的那场战斗。

“青山,手都冻僵了还不歇歇?”老赵头提着个破铁壶走来,壶嘴里冒着热气,“喝口姜汤暖暖身子,这是小梅那丫头刚熬的。”

陈青山接过铁壶,抿了一口。辛辣的姜汤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他望着远处正在垦地的炊事班战士,忽然问道:“老赵,咱们还剩多少粮食?”

老赵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省着吃还能撑半个月。化雪后山路好走些,我打算明日带几个人去挖些野菜。”他叹了口气,“伤员们需要营养,小梅那孩子最近又瘦了……”

正说着,林晚秋从林子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袖口处打着整齐的补丁,手里捏着片刚抽芽的杨树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清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刚收到山下的消息,”她的声音比冬日里清亮了些,但依旧带着疲惫,“日军最近在往长春调兵,蒙江周边的巡逻少了大半。”她将那片嫩绿的树叶递给陈青山,“你看,春天真的来了。”

陈青山接过树叶,指尖摩挲着叶脉清晰的纹路:“调兵?是要放弃蒙江了?”

“不像。”林晚秋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方。她将树叶轻轻放在溪水里,看着它打着旋漂远,“听说长春那边抓了批学生,好像要押去奉天做劳工。杨将军让我们带个小队下山查查,顺便看看能不能接应几个出来。”

陈青山注意到她说话时左手一直按在右肩上,那是去冬受伤的地方。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每逢阴雨天还是会作痛。他沉默片刻,道:“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次我带队去就行。”

林晚秋却笑了,那笑容让她的脸庞顿时明亮起来:“怎么,嫌我拖后腿?别忘了上次是谁把你从雪地里背回来的。”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提到了不该提的事。两人同时沉默,溪水哗哗地流淌,带走那片嫩绿的杨树叶。

三日后深夜,陈青山带着五名精锐战士潜伏在长春城郊的铁路道口。月光如水,把铁轨照得泛着冷冽的白光。远处的汽笛声闷沉沉地滚过原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低吼。

林晚秋趴在土坡后,举着望远镜观察。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但目光却异常锐利。“来了,”她低声道,将望远镜递给陈青山,“第三节车厢,窗户被木板封死了,只留了几道缝透气。”

陈青山接过望远镜,看见车厢缝隙中偶尔闪过的苍白面孔。那是一张年轻的脸,不会超过二十岁,眼睛里盛满了恐惧与希望。他放下望远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托上的刻痕。

“学生应该就在这趟车上。”林晚秋检查了一下手中的勃朗宁手枪,“下一站是小站,只停十分钟换车头,是我们动手的机会。”

小站的灯光昏黄得像随时会熄灭,两个日军哨兵抱着枪靠在站台柱子上打盹。陈青山带着两人悄无声息地绕到火车头后面,匕首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光。他示意两个战士分别警戒,自己则俯身靠近车厢连接处。

冰冷的金属挂钩在夜色中泛着寒光。陈青山屏住呼吸,匕首精准地挑开挂钩的插销。就在这时,一个哨兵突然动了一下,嘟囔着梦话。陈青山立即伏低身体,心跳如擂鼓。幸好那哨兵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打盹。

另一边,林晚秋和另外两名战士已经摸到车厢旁。她示意战士用铁棍撬开木板缝,自己则贴近缝隙低声道:“抗联的!要走的跟我们来!”

车厢内先是一阵压抑的骚动,接着几双苍白的手扒住了板缝。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探出头来,镜片后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得很大,但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坚定:“我们跟你们走!”

突然,一名哨兵被惊醒,枪声骤然炸响。子弹击中铁轨,迸出耀眼的火花。陈青山立即还击,精准地命中那名哨兵。他大声喊道:“按计划撤退!往林子里撤!”

混乱中,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踉跄着跑下车厢,其他学生也跟着惊慌失措地跳下来。林晚秋一边开枪掩护,一边催促学生们往树林方向跑。子弹呼啸着从她耳边飞过,她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流擦过脸颊。

“快!快!”陈青山拽着落在最后的年轻人往暗处躲,子弹擦过他的耳际,留下灼热的痛感。他能闻到火药味和年轻人身上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学生们惊恐的喘息。

等终于钻进山林,天已经蒙蒙亮了。七名学生互相搀扶着,冻得瑟瑟发抖。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却直挺挺地站着,尽管脸色苍白,却依然保持着某种尊严。他对着陈青山深深鞠了一躬:“我叫沈文儒,是东北大学的。多谢同志相救。”

陈青山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干粮递过去:“先吃点东西暖和一下。山里条件艰苦,你们……”

“我们不怕苦!”沈文儒打断他,眼睛里突然燃起一簇火苗,“我们就是想找抗联!想跟着你们打鬼子!”他接过干粮,却没有立即吃,而是分给了其他学生,“课本里说的家国,总不能只在纸上写着。”

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姑娘从贴身的布包里掏出几本油印的小册子,册子边缘已经磨损,显然被反复翻阅过。“这是我们印的传单,”她的声音还有些发抖,但眼神坚定,“能帮着宣传!”

陈青山接过那些还带着体温的小册子,忽然想起沈阳钟表铺里掌柜偷偷藏着的进步报纸。他转头看向林晚秋,发现她正望着初升的朝阳,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照在她脸上,去冬的伤痕尚未完全消退,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就像雪夜里的星火,如今竟已攒出了连片的亮光。

返回营地的路上,学生们渐渐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开始低声交谈。沈文儒走在陈青山身旁,不时询问着抗联的情况。他的眼镜在晨光中反着光,但目光却透过镜片,灼灼地落在陈青山脸上。

“我们听说杨将军的队伍是真正打鬼子的,”沈文儒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们在学校里组织读书会,传阅进步书籍,但还是觉得不够!鬼子占领了我们的校园,把教科书都改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

陈青山注意到沈文儒说话时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是个书生,但眼里有着战士般的坚毅。

快到营地时,远远看见杨靖宇站在高坡上眺望。老人披着破旧的军大衣,身形瘦削却挺拔如松。见他们带着人安全回来,他捋着花白的胡子笑了:“好哇!来了文化人,咱们的仗打得更明白!”

沈文儒立即上前,又是深深一躬:“学生沈文儒,愿为抗日救国尽绵薄之力!”

杨靖宇扶起他,目光慈祥却犀利:“我们这里苦啊,吃得不好,睡得不安稳,整天枪林弹雨里钻,你不怕?”

“怕,”沈文儒坦诚地说,推了推眼镜,“但更怕做亡国奴。”

这句话让杨靖宇眼中闪过赞赏的光。他拍拍沈文儒的肩膀:“有骨气!先去安顿下来,往后有的是仗要打。”

学生们很快融入了营地生活。沈文儒带着识字的几个学生,在营地一角办起了简易的识字班。他们用木炭在平整的石板上写字,教战士们认最简单的字词。

小梅总是凑在旁边看,大眼睛跟着沈文儒的手转动。有一天,沈文儒招手叫她过来,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中国”两个字。

“中——国——”沈文儒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这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是我们誓死保卫的家园。”

陈青山经过时,听见沈文儒对学生们说:“你们看这山林,开春了就冒绿,咱们中国人也一样,只要根还在,就绝不能让鬼子刨了去。”学生们围坐在一起,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沈文儒的话语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那天傍晚,陈青山坐在溪边擦枪。夕阳的余晖洒在溪水上,泛起金色的波纹。林晚秋走过来,递给他一片新抽的柳叶:“杨将军说,等过了这阵,让你带沈文儒他们去趟哈尔滨,跟地下党接上头。”

“哈尔滨?”陈青山捏着柳叶转动,柳叶嫩绿的边缘在夕阳下几乎透明,“倒想去看看‘时光’钟表行的老周。”

林晚秋的眼神黯淡了一瞬:“老周去年冬天就转移了。”她轻声道,声音几乎被溪水声淹没,“不过他留了话,说等赶走鬼子,还回中央大街修表,给咱们都修块准的表,看胜利那天是几点几分。”

风从林子里穿出来,带着新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陈青山把柳叶扔进溪里,看着它随波漂向远方——去年的雪水早已融化,溪水流得正欢,像是急着奔向某个遥远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小梅刻的木牌,上面的“平安”二字已被磨得发亮。

远处传来沈文儒教唱歌的声音,调子生涩却昂扬。陈青山站起身,枪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却前所未有地松快——他知道这仗还要打很久,但春已来,路再远,总能走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