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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都市言情 > 怒踏山河 > 第132章 女子班的第一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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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春天来得迟,化冻的泥土踩上去软绵绵的,风里却还夹着冰碴子,刮在脸上生疼。可王小草的心里,比这化冻的泥土还要软和,也比那风里的冰碴子更着急。她怀里抱着连夜赶写出来的识字课本,站在刚刚收拾出来的“教室”门口——其实就是北境抗日小学那间闲置已久的西厢房。窗户纸是新糊的,透着亮堂,屋里摆着从老乡家借来的长条板凳和几张高低不一的旧桌子,虽然简陋,却被她和几个热心大嫂擦得干干净净。

这“女子班”,是她琢磨了许久,又得到林晚秋大姐支持才办起来的。她自个儿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当年在队伍里,看着林晚秋收发报、看文件,心里羡慕得紧。后来跟着学了字,才明白这认字不光是睁眼瞎变明眼人,更是心里头亮堂了,看事情、想问题都不一样了。她就想着,北境如今安稳了,光让男娃们念书不行,女娃们也一样,认了字,明事理,将来才能顶起半边天,把咱们北境建设得更好。

可想得挺好,真办起来,那阻力就像这北境春天的寒风,一阵接一阵,直往她心窝子里钻。

头一个站出来摇头的,就是张家沟的张婶。张婶是个爽利人,心里有啥说啥,她拉着王小草的手,嗓门亮堂:“小草老师,不是婶子驳你面子。你说这女孩家家的,认那么多字干啥?认得自个儿名字,会数个数,将来出门子不被骗就行了呗!有那工夫,不如在家多学学针线活儿,喂喂猪鸡,帮衬帮衬家里。将来嫁了人,能拿得起针线,做得一手好茶饭,那才是正理!读书?那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张婶这话,代表了村里不少老人的想法。连着好几天,王小草挨家挨户去说道,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响应的人却寥寥无几。有些人家客气点,嘴上说着“考虑考虑”,关起门来却对自家闺女说:“别去凑那热闹,好好在家干活!”有些不客气的,干脆就摆摆手:“女娃念书,没用!”

开课前一天晚上,王小草看着报名册上孤零零的三个名字,心里头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又沉又闷。她坐在西厢房的门槛上,看着天边那弯冷冰冰的月亮,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难道这女子班,还没开张就要黄了?

正难受着,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棉袄披在了她身上。王小草回头一看,是林晚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晚秋姐……”王小草的声音带着委屈。

林晚秋挨着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却有力:“咋了?这点困难就打退堂鼓了?当初咱们在敌后搞工作,比这难十倍百倍的情况都有,不也闯过来了?改变老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来,得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第二天,林晚秋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就跟着王小草一起,来到了李家屯村口的打谷场。这里地方宽敞,人来人往。她们借了张桌子,算是临时讲台。林晚秋站上去,手里拿着王小草编的识字课本,清了清嗓子。

“乡亲们!老少爷们,婶子大娘们!都过来瞅瞅,听我说两句!”林晚秋在北境待久了,也学着用老乡们熟悉的口吻说话。

很快,场院上就聚拢了不少人,有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有纳着鞋底的妇女,还有跑来跑去凑热闹的孩子。

林晚秋拿起课本,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说:“大伙儿看看,这是什么字?有人认得吗?”

底下有人小声说:“像个‘人’字……”

“对!这就是‘人’字!一撇一捺,互相支撑,就像咱们人,得互相帮衬着才能立得住!”林晚秋声音提高了些,“那咱们再想想,咱们北境要过上好日子,光靠老爷们儿行不行?不行!得靠大伙儿,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起使劲儿!那为啥男娃能念书,女娃就不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人,特别是那些妇女们:“咱们女人家,在家里管着灶台,管着一家老小的吃穿,要是认了字,会算个账,去买个油盐酱醋,是不是就不容易被人糊弄?家里孩子有个头疼脑热,药方子拿回来,是不是也能看明白上面写的啥?要是再能看懂咱们北境发的通知、政策,那心里不是更亮堂?知道咱们北境往后要咋发展,咱们自己能出啥力?”

王小草也鼓起勇气,站到桌子旁,接着林晚秋的话说:“晚秋姐说得对!就拿我自个儿说事儿吧!俺以前也是个睁眼瞎,自个儿的名字都写不利索。后来跟着队伍学认字,这才慢慢懂了道理。要是不认字,俺现在能当老师教孩子们?能看懂上级的文件?能帮着咱们北境做点事?肯定不能!咱们北境刚安稳,百废待兴,正需要人呢!女娃们认了字,将来可以去农具厂当会计,可以去医院当卫生员,可以像晚秋姐一样搞通讯联络,能干的活儿多着呢!不比光在家里围着锅台转强?”

她说着说着,想起了自己学认字时的艰难和后来的喜悦,声音不由得有些激动:“咱们让女娃认字,不是让她们不干活了,是让她们能把活儿干得更好,让她们心里更有主意,眼界更宽!这对她们自个儿好,对咱们北境的将来,更好!”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实在道理,是老乡们能听懂、能想到的身边事。场院里安静下来,不少人开始低头琢磨。有的妇女互相交换着眼神,小声嘀咕:“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认了字,至少能帮家里记个工分,省得老记错……”

这时,张婶也在人群里站着。她听着林晚秋和王小草的话,又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再想想自家闺女小花那双渴望知识的眼睛,心里头那根深蒂固的老观念,第一次有些动摇了。她想起自己当年,就是因为不认字,连去镇上卖个鸡蛋都算不清账,没少吃亏。难道还要让闺女走自己的老路?

过了两天,让王小草又惊又喜的是,张婶竟然拉着闺女小花来了学校。张婶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把小花往前推了推,对王小草说:“小草老师,俺……俺以前是老脑筋,想岔了。你说得对,认字是好事。俺家小花,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教她!”

王小草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拉过小花的手:“婶子,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

有了张婶带头,其他一些观望的老乡也慢慢松了口。这个说:“俺家丫头也送来试试。”那个道:“认几个字总没坏处。” 陆陆续续,报名的人多了起来。虽然过程磕磕绊绊,最终,这北境第一个“女子班”,总算凑齐了二十个学生。年龄从八九岁到十五六岁不等,个个眼睛里都带着点好奇、羞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开学那天,阳光特别好。二十个女孩,穿着虽然打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坐在西厢房里。王小草站在前面,看着底下这一张张稚嫩而认真的脸庞,心里头那股暖流又涌了上来,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暖和。

她没有一上来就教复杂的字,而是先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个简化的象形“女”字。那字的结构,有点像一个人跪坐着,手里拿着东西在劳作。

“同学们,咱们今天,就先来认识认识咱们自己的这个字——‘女’!”王小草指着黑板,声音清脆,“你们看,这个字,像不像一个女孩子,端着一个针线笸箩,安安稳稳地坐着,既能做针线活,也能在心里琢磨事儿?”

女孩们都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那个奇妙的符号。

“咱们女孩子,手巧,心细,能吃苦,耐劳!”王小草继续说,“咱们能像娘一样,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能做一手好茶饭,能缝补衣裳……这些都是咱们的本事,是咱们的好!咱们学认字,不是要丢掉这些好,是要让咱们变得更好!认了字,咱们就能看懂更多的道理,学会更多的本事,将来不光能管好小家,还能为咱们北境这个大家出力!咱们一点儿也不比男娃差!”

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女孩们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圈涟漪。不少女孩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来,大家伸出手指,跟着我一起,在空中写这个‘女’字……”王小草耐心地引导着。

一双双或粗糙或纤细的小手,怯生生地抬起来,跟着老师的笔画,在空中笨拙而又认真地描画着。阳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柔和地洒在她们专注的小脸上。

轮到每个女孩在本子上练习时,教室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写字声。小花写得格外认真,一笔一划,虽然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力量。她看着自己写出来的那个“女”字,嘴角慢慢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羞涩又开心的笑容。

放学回家的路上,小花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小伙伴们追逐打闹,而是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写满了“女”字的本子,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一进院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本子,指着上面的字对正在喂鸡的张婶说:“娘!娘!你看,这是‘女’字!是俺写的!王老师说,这个字就像俺们女孩!”

张婶放下鸡食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那个本子。她不认字,但看着闺女那工工整整(在她看来)的字迹,看着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和兴奋得发红的小脸,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的,又暖暖的。她摩挲着那个本子,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一把将小花搂进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好,好……俺家小花……俺家小花以后也是有文化的人了……娘……娘以前糊涂……”

小花依偎在娘怀里,感受着娘难得的激动,心里也充满了说不清的喜悦和自豪。

王小草站在西厢房门口,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背影消失在村路尽头,听着远处传来的零星狗吠和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炊烟气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第一步,前面的路还长,还会遇到各种困难,但这第一堂课,总算是顺顺当当地开起来了。她相信,只要种子播下去了,用心浇灌,总有一天,会在这片饱经风霜的黑土地上,开出最绚烂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