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送？”
饶是陆遥，听到这两个字，也着实愣了一下。
红星罐头厂，虽然破败了，但那可是占地几十亩的工业用地，坐落在县城开发的黄金地段。
光是那块地皮的价值，要是拿去拍卖，起码也是几千万，甚至上亿！
王建城，竟然说送就送？
这手笔，也太大了。
“王县长，这不合规矩吧？”陆遥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合规矩！怎么不合规矩！”王建城大手一挥，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那个厂子，本来就是一笔烂账，放在那里每年还要花钱维护。现在，您愿意接手，盘活这片资产，解决我们县几百号人的就业问题，这是天大的好事！”
“我们可以走‘以投代租’的模式，只要您的‘北兴优选’，未来三年的总纳税额，达到一个标准，这个厂子，就彻底划归到您的名下！”
王建城的算盘，打得极精。
用一个已经没有价值的“死”资产，去盘活一个未来可能价值连城的“活”企业。
这笔买卖，怎么算，北兴县都血赚。
“我明白了。”陆遥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王建城，也是整个北兴县，对他表现出的，最大的诚意。
“那就多谢王县长了。明天，我会让我的团队，去和相关部门对接。”
“好好好！”王建城激动地连连点头，“我马上安排！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解决了产能这个最大的心头之患，陆遥的心情，也彻底放松下来。
两人又就北兴未来的旅游规划，聊了许久。
陆遥提出的，关于“仙姑山Ip打造”、“银鱼洄游观光节”、“网红打卡地矩阵”等一系列想法，让王建城听得是两眼放光，连连称妙。
直到凌晨一点多，陆遥才告辞离开。
王建城亲自将他送到楼下，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陆导，北兴的未来，就拜托您了！”
看着县长那充满期盼的眼神，陆遥的心里，也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坐进车里，刚准备发动。
手机，又“嗡”地振动了一下。
是苏夏发来的一条微信。
【陆遥哥，出事了。】
短短五个字，让陆遥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回拨了过去。
“怎么了？”
“陆遥哥，”苏夏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疲惫，“刚刚，沪市‘宏图食品’的亚太区副总裁，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宏图食品？
这个名字，陆遥太熟悉了。
国内食品行业的巨无霸，市值千亿的上市公司。
他当初在沪市，还给这家公司投过简历，结果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拿到。
他们打电话给苏夏干什么？
“他们说什么了？”陆遥问道。
“他们……想收购我们。”苏夏的声音，有些干涩。
“收购？”
“对。”苏夏深吸了一口气，“对方开价，一个亿。全资收购‘北兴优选’这个品牌，以及‘鱼王酱’的全部配方和知识产权。”
“一个亿？”
陆遥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
一个亿！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创业公司，都为之疯狂的数字。
“北兴优选”从成立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
一个亿，买下它。
这已经不是收购了，这是赤裸裸地，用钱砸人。
“他们还有什么附加条件？”陆遥的语气，依旧平静。
“有。”苏夏顿了顿，“他们要求，收购完成后，我们现有的核心团队，必须全部离开。他们会派自己的人来接管。而且，他们只保留线上销售渠道，所有北兴本地的线下合作，以及未来的本地产业投资计划，全部终止。”
陆遥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他懂了。
宏图食品，看上的，只是“鱼王酱”这个会下金蛋的鸡。
至于养鸡的那个叫“北兴”的穷地方，以及那些养鸡的人，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他们要的，是把这只鸡，抓回他们沪市那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
然后，榨干它身上，最后一点价值。
至于那个给了这只鸡生命和灵魂的，故乡，将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你怎么看？”陆遥没有直接表态，而是反问苏夏。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陆遥哥，我听你的。”苏夏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这个公司，是我跟着你一手一脚做起来的。它叫‘北兴优选’，不叫‘沪市优选’。如果把它卖了，它就不再是它了。”
陆遥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公司楼下。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苏夏，赵丽，钱会计，刘浩，马良……所有核心成员，都还没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震惊，犹豫，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一个亿啊！
这个数字，诱惑太大了。
“都听说了？”
陆遥走进办公室，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众人纷纷点头，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赵丽，那个最稳重，也最现实的销售总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陆总……一个亿……咱们公司现在的总资产，加起来，有没有一千万都难说……”
她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
陆遥看着她，笑了笑。
“赵姐，我问你，如果今天，宏图食品给你一个亿，让你离开北兴优选，去沪市给他们当销售总监，你愿意吗？”
赵丽愣住了。
一个亿？
她想都没想过。
但她看着陆遥的眼睛，又看了看身边，这些一起奋斗过来的同事。
她犹豫了。
“那如果，他们只给你钱，但是要求你，把你手下那些，跟着你一起跑业务，一个一个超市谈下来的兄弟姐妹，全都开掉呢？”陆遥继续问道。
赵丽的脸色，瞬间白了。
“我……”
“他们宏图食品，要的就是这个。”陆遥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们要买的，是我们的‘鱼王酱’，不是我们的‘北兴优选’。”
“他们会拿走配方，在沪市建厂，然后把这里，我们自己的工厂，关掉。到时候，林富贵那个罐头厂，刚刚招进去的几百个工人，会全部失业。”
“他们会砍掉你，赵姐，你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所有线下渠道。那些信任我们，愿意跟我们合作的小超市，小饭店，都会被抛弃。”
“他们会把我们这个团队，彻底解散。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小县城出来的人，不配运营一个全国性的品牌。”
陆遥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之前还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丝贪婪和犹豫，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屈辱，和愤怒。
“陆遥哥！”苏夏第一个站了起来，眼睛通红，“我不卖！给多少钱都不卖！”
“对！不卖！”刘浩一拍桌子，吼道，“他妈的！看不起谁呢！我们北兴人，就这么没骨气吗！”
“没错！”马良也握紧了拳头，“这是我们的心血！凭什么给他们！”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陆遥笑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深夜里依旧亮着零星灯火的县城。
“一个亿，确实很多。”
“多到，可以买下这个县城里，任何你看得上的东西。”
“但是。”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团队，目光灼灼。
“有些东西，是他们买不起的。”
“比如，我爸妈昨晚，看到我名字出现在央视屏幕上时，流下的眼泪。”
“比如，王县长在电话里，跟我说‘北兴的未来，就拜托您了’的时候，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再比如，我们所有人，想让自己的家乡，变得更好的，这个梦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梦想，不卖。”
话音落下，整个办公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就在这时，苏夏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
“陆遥哥，是宏图食品的那个市场部的经理，他说……他已经到北兴了，就在我们楼下，想现在就上来，跟您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