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的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吹在摩尼亚赫号的甲板上。
陌深摘下潜水头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第 22 次水下调查刚刚结束，和前 21 次一样，他们连青铜城的影子都没找到，更别提参孙的尸骨了。
叶胜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船舱换衣服吧，江风凉，别感冒了。”
陌深摇了摇头：“你们先去，我等会儿再回。”
他从三副手里接过手机，独自一人走到船头，望着漆黑的江面。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把江水和天空连在一起，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航标灯，证明这里并非绝境。
手机屏幕亮起，最先跳出来的是苏晓蔷的消息。
她发了十几条未读信息，从 “早安” 到 “芝加哥的夕阳好漂亮”，还有九宫格的照片 。 芝加哥大学的红砖教学楼、宿舍窗外的梧桐树、食堂里冒着热气的披萨。
最新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照片里苏晓蔷站在宿舍书桌前，比着剪刀手，配文：“我到宿舍啦！陌深你在干嘛呀？是不是又在潜水？”
陌深的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快速回复：“刚结束训练，才看到消息。宿舍看起来不错，有没有好好收拾？”
苏晓蔷的消息几乎是秒回：“当然收拾好啦！就是有点想你，你什么时候结束集训来看我呀？” 文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委屈的小猫表情。
“就这两天的事了，等我。” 陌深敲下这句话，心里却有些发虚 ，他不知道青铜城的秘密何时才能解开，这场任务又要持续多久。
“嗯嗯！那我先替你尝尝芝加哥大学的食堂，据说他们的芝士汉堡超好吃！”
“好呀，记得拍照片给我看。”
安抚好苏晓蔷，陌深才点开路明非的消息。
路明非说他已经把苏晓蔷安全送到芝加哥大学，自己正在芝加哥火车站等卡塞尔学院的列车，还吐槽 “这破火车怎么还不来，是不是迷路了”。
陌深笑着回复：“老路，如果看到一个朝你要一美元的流浪汉，可以可怜一下他，他确实是我们的学长。”
见路明非迟迟没有回复，陌深靠在船头的栏杆上，望着江水发呆。参孙的尸骨去哪了？青铜城为什么会消失？难道真的有人在他们之前来过这里？一个个疑问像江底的暗流，在他心里翻涌。
“陌深学员，你在想什么呢？” 一只宽大的手突然拍在他的肩膀上，陌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曼斯教授。
他转过身，看着这位叼着雪茄、穿着船长制服的男人：“船长大人，我们已经下潜 22 次了，情报真的准确吗？” 曼斯教授在船上时，总要求大家叫他 “船长”，说这样才有执行任务的仪式感。
曼斯吐了个烟圈，烟雾在晚风里很快散开：“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次任务准备了很久，就连我们脚下的摩尼亚赫号，都是精心改造的。”
陌深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甲板。这艘船外表看起来就是艘普通的拖船，锈迹斑斑的船身，老旧的烟囱，谁也想不到里面藏着机关炮、水下探测器，甚至还有小型潜艇， 这是卡塞尔学院为调查任务专门准备的 “移动堡垒”。
“但愿我们一切顺利。” 陌深轻声说。连续的一无所获，让他心里难免有些颓废。
曼斯刚想再说点什么，后舱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尖锐又急促。曼斯皱起眉头：“这小家伙怎么又哭了？你们中就没人懂得照顾孩子吗？”
“船长，执行部的主力成员都没结婚，你指望我们从哪里学照顾婴儿？”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陌深朝着声音来源望去，看到拉丁裔女孩塞尔玛正抱着平板电脑走过来，她穿着卡塞尔学院的作战服，长发扎成马尾，眼睛像黑曜石一样亮。
“叫船长！现在我是摩尼亚赫号的船长，不是你们的代课教授。” 曼斯瞪了她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
“所有人坚守岗位，塞尔玛，你盯紧雷达，有特殊情况立刻汇报。”
“明白！” 塞尔玛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转身回了驾驶舱。
曼斯掐灭雪茄，刚要往后舱走，又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陌深，语气严肃起来：“你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待见‘钥匙’和他的母亲，能告诉我原因吗？我听说你是中国屠龙世家的子弟，莫非你们家和陈家有恩怨？”
陌深愣了一下，没想到曼斯会突然提起这件事。自从陈家派来的人登上摩尼亚赫号后，他确实没给过好脸色 ，那个自称诺诺母亲的女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带的婴儿 ‘钥匙’更是古怪异常。团队里早就有人私下议论，说陌深是因为家族恩怨针对陈家。
“教授，我的家世其实很普通。” 陌深忍不住笑了，“卡塞尔校园论坛上的那些‘屠龙世家’传闻，纯粹是胡编乱造。至于为什么不喜欢陈家…… 你可以理解为诺诺不喜欢他们，身为朋友，我自然也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曼斯挑了挑眉。他知道诺诺和陈家的关系复杂，也听说过陈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家族纷争，倒也没再追问：“就算这样，也不能因为个人恩怨影响团队，这是警告。”
“您放心，我不会因私废公。” 陌深认真地说。
曼斯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只要这次任务顺利完成，我还是会给你的评分打 A+。” 说完，便转身往后舱走去，嘴里还嘟囔着：“这小家伙再哭，我就把他丢给塞尔玛带……”
陌深看着教授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他重新靠在栏杆上。江风拂过，陌深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重，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
与此同时，芝加哥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路明非猛地从椅子上惊醒。
他赶了快一天的路，从临海小城到上海，再飞芝加哥，几乎没合过眼，刚才靠着行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路明非慌忙检查行李，背包、箱子都在，才松了口气。
车票上写着接他的 cc1001 次列车应该在一小时前就到了，可候车大厅的屏幕上根本没有这趟车的信息。路明非拿出手机，想给诺诺和楚子航发消息，却发现之前的消息两人都没回。
路明非有点慌，难道是自己记错时间了？还是卡塞尔学院的列车跟普通火车不一样，要在什么特殊站台上车？
就在他心灰意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陌深的消息：“老路，如果看到一个朝你要一美元的流浪汉，可以可怜一下他，他确实是我们的学长。”
路明非一头雾水 ，流浪汉？学长？这什么跟什么啊？但路明非对陌深向来十分信任，既然陌深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路明非站起身，拖着行李在候车大厅里四处张望。
大厅里人来人往，大多是行色匆匆的旅客，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路明非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那是个高大的流浪汉，穿着破烂的外套，头发像鸟窝一样乱糟糟，正抱着膝盖打盹，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里面空空如也。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行李走了过去。离流浪汉还有几步远时，他停下脚步，试探着问道：“请问…… 你是卡塞尔学院的学长吗？”
流浪汉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
他看清路明非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行李标签，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死死抱住路明非的腿，嚎啕大哭：“学弟！原来还有学弟来啊！我还以为要饿死在这里了！他们说会有人来接我，可我等了三天三夜，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路明非被流浪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摔倒。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不放的流浪汉，尴尬地挠了挠头：“学…… 学长？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地上凉……”
“不！我不起来！” 流浪汉哭得更大声了，“除非你给我买个汉堡！我三天没吃东西了！不对，还要加一杯可乐！要冰的！”
周围的旅客纷纷侧目，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路明非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美元递过去：“学长，钱给你，你先起来买吃的，好不好？别人都在看我们呢……”
流浪汉接过钱，立刻停止了哭泣，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动作快得不像饿了三天的人。
他把钱塞进口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早说嘛！走，学弟，我们先去吃饭。你不知道，师兄我都快要饿死了。”
路明非看着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一时有些懵。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跟着这个自称 “学长” 的流浪汉走了。
两人拖着行李，穿过候车大厅，往快餐店走去。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路明非看着流浪汉的背影，突然觉得卡塞尔学院的学长，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而在遥远的三峡，摩尼亚赫号的甲板上，陌深还在望着江水发呆。他不知道路明非已经遇到了 “学长”，更不知道一场围绕青铜城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江风越来越大，吹得船身微微摇晃，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影，正在江底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