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贝洛伯格上层区 - 克里珀堡,守护者办公室
冰冷的月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可可利亚·兰德独自伫立在阴影中,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她失神地望着窗外被冰雪覆盖的城市,声音低沉而破碎:
“我失去她了…我的‘愿望’…你们所谓的计划…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星核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舍弃颓丧…舍弃悲伤…舍弃无用的感情……”
“闭嘴!”可可利亚猛地转身,手臂狠狠一扫,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扫落在地!纸张如雪片般纷飞。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愤怒与绝望的火焰,“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唯一的……你们懂什么?!没有灵魂的东西?!你们永远不会明白…永远!”
星核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如同陈述既定事实:
“你没有失去她…她在‘新世界’的另一头…等着与你团聚。”
可可利亚的瞳孔猛地一缩,嘴唇无声地翕动:“「新世界」……”
星核的声音带着蛊惑与催促:
“站起来…守护者…完成你的宿命…完成一个‘母亲’的愿望……”
(与此同时,磐岩镇 - 歌德大饭店“最宽敞客房”)
星躺在简陋的床上,辗转反侧。白天的行动大部分由穹主导,她只是短暂休息了一会儿,此刻精神异常清醒,毫无睡意。轻微的烦躁让她坐起身,决定出去透透气。
她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来到旅馆外略显冷清的街道上。深夜的磐岩镇,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和远处机械的嗡鸣。
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谁?!”警惕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布洛妮娅的身影从阴影中显现,手中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看清来人,她紧绷的肩膀才略微放松,“…是你。下次别再从背后接近了,你该庆幸我手上没拿武器。”她看着星,语气缓和了些,“…你也睡不着吗?”
星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嗯。今天身体大部分时间都是穹在控制,我只是稍微睡了一会,现在精神得很。”
布洛妮娅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星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小表情:“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像睡了个午觉就满电了。”
布洛妮娅没有回应她的玩笑。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处磐岩镇低矮的屋顶,声音带着迷茫和沉重:“正好,这里没有旁人…我能问你些事吗?”
星认真地点点头。
布洛妮娅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背诵刻入骨髓的信条:“「天亮时,守护者要如闪耀的恒星,照亮人民的道路」。「天黑时,守护者要如温暖的炉火,抚慰人民的心灵」…”她转过头,直视星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么多年了…我追随的,难道…全都是谎言吗?”
星眨眨眼,思考了一下,很自然地提议:“这个…我不太清楚。要不,我帮你把穹叫出来?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布洛妮娅微微一愣:“穹?她…到底是什么人?感觉她似乎洞悉一切。”
“因为穹聪明啊!”星理所当然地说,“那些都是她推测出来的。”
说着,星抬起左手,意念微动。手腕上光芒流转,金色的梦比姆气息悄然浮现。
几乎是同时,金光一闪,穹的灵魂体出现在星的右肩上方。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柔软大床上,身上还穿着一件印着梦比优斯奥特曼头像的卡通连体睡衣,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小哈欠。
“唔…怎么了星?这么快就休息好了?”穹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慵懒。
星指了指布洛妮娅:“布洛妮娅有问题想问你。”
布洛妮娅正疑惑地看着星对着空气说话。穹意念一动,布洛妮娅眼前的空间似乎泛起微光,让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漂浮在星肩头、穿着卡通睡衣、躺在光床上的小小穹。那副萌态十足的样子,像个小精灵,让布洛妮娅沉重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丝,甚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好吧好吧,”穹坐起身,抱着膝盖,看向布洛妮娅,“说吧,什么问题?”
布洛妮娅定了定神,将心中的困惑再次倾诉:“「天亮时,守护者要如闪耀的恒星,照亮人民的道路」。「天黑时,守护者要如温暖的炉火,抚慰人民的心灵」…这么多年,我奉为圭臬的信念…难道,全都是谎言吗?”
穹的小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她飘近了一些,声音清晰而坚定:
“当然不是了!”她看着布洛妮娅的眼睛,“你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守护者,这本身有什么错?你的信仰,不应该仅仅是某些人留下的几句漂亮话。”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
“它应该是那些为了理想而奋斗、牺牲的先烈们留下的精神!是你努力去实现那个目标的过程本身!即使有一天你发现,那句口号可能…只是口号,”穹的语气加重,“你依然可以选择——让这句口号,变成现实!”
布洛妮娅的眼神剧烈波动着,她低下头,声音带着挣扎:“…我只是想先在心里梳理清楚。历史的真相,我学到的知识…现在全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我…我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了…”
“不,你知道。”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布洛妮娅的心锁,“你很清楚自己该相信什么,该做什么。你的不确定,根源在于她——大守护者,可可利亚·兰德,她是你的母亲。”
布洛妮娅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渴望:“是…我想救她!”
“既然想救,那就去救!”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超然的洒脱,“我再说一次:我们来这里,只为封印星核。至于贝洛伯格的内部事务,你们的家事…我们不会干涉。”
“可是母亲她…”布洛妮娅急切地想辩解。
穹打断了她,小小的身影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在你还有机会做选择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后悔!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感,“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它是一抹…精致的灰色。在我看来,世上本不存在纯粹的好人,只是立场不同罢了。重要的,是你自己如何定义——你究竟想成为怎样的人?”
布洛妮娅眼中充满了迷茫:“可是…我接受的教育里,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些…”
“教育的本质,”穹的声音像清泉流过磐石,“是回忆和唤醒你内心的力量,而不是把别人的想法硬塞给你。你需要理解,这个世界充满不确定性,”她直视布洛妮娅,目光灼灼,“却仍然要有勇气,在其中创造属于你自己的、确定的价值! 记住:一颗从小就被强行弯曲的树苗,永远长不成挺拔的参天大树。”
穹飘到布洛妮娅面前,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你觉得,是人创造了‘筑城者’,还是‘筑城者’创造了人?”
布洛妮娅几乎是本能地回答:“筑城者保护了贝洛伯格的人民!”
“可是,”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如果没有人民,筑城者从哪里获得充足的物资来‘保护’人民?若没有人民的辛勤付出和劳动,所谓的‘筑城者’,是否还有能力筑起城墙?那巍峨的城墙,是筑城者们亲手一砖一瓦搭建的吗?那些建造城墙的材料,又是他们亲自开采、生产的吗?”
布洛妮娅哑口无言:“…”
穹的语调变得锋利,像解剖刀一样剖析着残酷的现实:
“所谓的‘筑城者’,在我眼中,不过是打着‘保护’的崇高名号,对人民进行压迫罢了!上层区如何我不妄加评论,但下层区的人,是实实在在地在承受着压迫!”她停顿了一下,抛出一个更刺耳的问题,“你知道,在下层区的人在我眼中,他们和奴隶…有多大区别吗?”
布洛妮娅下意识反驳:“下层区的人不是奴隶!”
“在我看来,区别不大。”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奴隶,是被一次性卖掉了自己的全部。而下层区的人,则是日复一日地出卖自己,换取生存的权利。筑城者口中的‘存护’和‘法律’,很多时候,不过是他们压迫和剥削人民的工具罢了。”
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风暴:
“知道吗?如果我不是已经死去的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穹的语气陡然变得激昂,“我或许会在这里,点燃一场无产阶级的革命之火!打破压迫的枷锁,让这颗星球所有的人真正平等,消灭阶级对立的物质基础,让人类进入一个能够自由创造历史的新阶段!建立一个真正人人平等、没有压迫的社会!”
激昂过后,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最后看着布洛妮娅,眼神深邃:
“好了,最后再送你一句话吧:
那些所谓的‘强大者’,总是通过破坏规则来获利。
而认真生活的人,却因遵守规则而备受欺凌。
当善良被当作懦弱,贪婪者就会用无赖去试探社会的底线。
当虚伪成为通行证,坦诚相待的人就成了异类。
善良的被欺负,软弱的被欺凌,遵循规则的被侮辱…
而当我们凶狠地对待这个世界时,世界却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
穹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虚幻,她的声音如同穿透迷雾的钟声:
“只有见识了人性的丑陋与伟大,才有勇气直面它的不堪与惨淡。”
她留下最后一句箴言,轻轻飘回星身边:
“只有带着这份清醒的认知,你才能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下去。”
夜风拂过寂静的磐岩镇街道,只留下布洛妮娅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深邃的夜空。穹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重石,激荡起层层叠叠、难以平息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