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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其他类型 > 蓁灼其华 > 第9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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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下学后。露珠将一件织锦斗篷轻轻披在苏蓁肩上,柔声道:姑娘秋天起风,莫受了风寒。

一辆马上经过繁华的街道回到苏宅。苏蓁撩起马车的垂帘看了看下了马车,北雁南飞,划过寂寥长空。秋意蒙蒙,庭院里夏日的葱茏早已慢慢褪去,树叶泛黄,池中锦鲤也显得格外清冷。

苏蓁望着天际的雁群,默然不语。她生得娇小,瓜子的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加之往日里性子怯懦温顺,总给人一种长不大的孩子感。可今日,她身上的气质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湖泊站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自家姑娘,心中满是诧异。少女肌肤白皙如雪,娇小的身子却挺得笔直。她脸上不见往日那种带着讨好的怯懦笑意,也说不上有多疏离,只是一片淡淡的平静,那双杏眼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深邃。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连站姿都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与沉稳。

云锦眨了眨眼,试图挥去这荒谬的念头,笑着走上前:“姑娘下学后后,就一直站在廊下看天,是在看什么入神呢?”

“只是在想,这鸿雁,会不会经过南疆。”苏蓁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南疆,是父亲苏战驻守的边境,母亲和大哥也随军在那里。上月收到的家书中提到,汴京城中才刚入秋,南疆却早已草木凋零,甚至飘起了初雪。

“姑娘定是想老爷和夫人了。”星罗好笑着打趣,“等年底老爷回京,见姑娘长高的模样也不知该有多欣慰。”

苏蓁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欣慰?上一世,父亲归来时,面对的是她不知廉耻、绝食抗议要嫁南王的丑事——她在府中哭闹不休,甚至与死相逼,把苏家的脸丢得一干二净。那样的场景,父亲又能有多欣慰?

更何况,她当年一心痴迷的南王,不过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企图借苏家兵权上位的伪君子。苏家世代忠良,向来不涉党争,却因为她的糊涂痴心,被硬生生拖入夺嫡的漩涡,最终落得满门颠覆、尸骨无存的下场。

苏蓁闭了闭眼,指尖微微发颤,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恨意与悔恨。不过几个月光景,却足以让一切天翻地覆。等她及笄之后,婚事就成了旁人手中的棋子,东院的人借着议亲的由头,不断拿捏西院。也是从那时起,某些人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

“姑娘?”露珠见小主子脸色发白,眼神恍惚,连忙轻声唤道,语气里满是担忧。

苏蓁猛地回过神,恰在此时,云锦匆匆从院外走来,压低声音道:“姑娘,沁嘉堂那边又来传话了,说老夫人等着呢。”

“怎么那么着急,姑娘才下了学,还没吃东西呢。”琥珀一边说道一边顺手拿了一吃食,紧跟随苏蓁。

沁嘉堂,是苏老夫人的居所。一下学,老夫人就遣了贴身丫鬟来探病,见她气色尚可,便传她过去请安。表面上是祖孙间的关怀,实则是要问罪——问她为何会在长廊台阶“失足”,让苏家丢了脸面。这一点,府里人人心知肚明。

苏蓁淡淡一笑,抬手系好斗篷的系带,声音平静无波:“走吧。”

苏府的府宅分东西南北四处,界限分明。西院是苏战将军一家的居所,建筑轩敞简朴,处处透着武将之家的利落与大气;南北院则住着二房、三房,以及苏老夫人。南北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假山莲池相映成趣,极尽精巧雅致,每一处都透着精心雕琢的富贵气息。

从前的苏蓁,总觉得西院太过朴素,比不上南北院的精致,私下里没少羡慕二房、三房的姐妹。可如今重活一世,她才彻底明白,西院的简朴中藏着武将世家的风骨与坦荡,哪里像南北院那般,锦绣堆里藏着数不清的龌龊与算计。

穿过抄手长廊,绕过堆砌精巧的假山莲池,终于来到沁嘉堂前。堂前高悬着一块“蕙质兰心”的匾额,是书法大家的手笔;门刻着缠枝莲纹样被擦拭得锃亮,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过的。

“四姑娘到了。”守在门口的,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慧儿,她高声通报一声。

苏蓁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沁嘉堂。屋内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苏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雕花大椅上,手里捏着一串蜜蜡佛珠。二夫人江慕云和三夫人吴静娴,一左一右地侍立在老夫人身后,姿态恭敬。

三房的嫡女苏媚,正捧着一碟精致的蜜饯,小心翼翼地喂到老夫人嘴边;三房的小公子苏允哲,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袄,围着老夫人的椅子跑来跑去,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一派热闹景象,仿佛没人注意到苏蓁的到来。直到苏媚喂完最后一颗蜜饯,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四妹妹怎么才来?祖母从方才就一直念叨你呢,都等急了。”

苏蓁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淡:“腿部未愈,走得慢了些,劳烦祖母和各位长辈久等了。”

屋内瞬间静了一瞬。苏媚的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暗示她故意怠慢;而苏蓁的回应,却不动声色地点出老夫人不顾她初愈,就急着召她来请安的事实。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一时无人接话。

片刻后,二夫人江慕云率先打破沉默,她笑着打圆场:“蓁儿这孩子,身子一向弱,这次失足又伤了元气,是该好好歇着养身子。今儿个早上,大夫还特意嘱咐先不让去学院,让她多卧床休息呢。”

她话音刚落,三夫人吴淑娴立刻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眼神却瞟向老夫人:“可不是嘛,女孩子家身子金贵,要是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不过老夫人也是心疼蓁儿,毕竟摔跤不是小事,亲眼见着才放心。”这话既捧了老夫人,又暗指苏蓁不该“拿乔”,可谓一举两得。

江慕云听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吴淑娴向来会拍老夫人的马屁,这话里话外都是在帮老夫人找补。她轻轻咳了一声,又道:“话是这么说,可蓁儿毕竟还未痊愈,要是累着了,回头老爷夫人从边关回来,怕是要心疼的。”她故意提起苏战夫妇,就是想提醒吴静娴,苏蓁背后还有手握兵权的父母,不能太过放肆。

吴静娴脸色微变,却没再说话,只是垂下眼睫,装作整理袖口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明显的不耐烦:“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身子可好了?”说话的,正是苏老夫人。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苏蓁身上,带着审视。

苏蓁抬头,迎上老夫人的目光。老夫人今日穿了件绛红色缠枝牡丹纹的缎面对襟袄,领口都镶着狐毛,额上戴着镶翡翠的织金抹额。花白的头发被精心梳成如意髻,上面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还有数颗圆润的珍珠簪子,浑身上下都透着华贵。

她向来是个极重体面的人。上一世,苏蓁还在闺中时,一直觉得祖母雍容华贵,是世家夫人的典范。可如今再看,却只觉得可笑又讽刺。

苏蓁清楚地记得,苏老将军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她的亲祖母,出身名门望族,是真正知书达理、风骨凛然的大家闺秀,可惜在生下父亲苏战后不久便早逝了。眼前这位老夫人,不过是老将军当年从戏班里救下的一个伶人。她因容貌出众,又善于逢迎,被老将军收为妾室,后来生下了二房苏瑞和三房苏晏,老将军念及她生育有功,才在原配夫人过世后,将她扶正为正室。

一个伶人,硬生生熬成了夫人,又成了苏府的老夫人。名分和地位都变了,可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和市侩,却从未改变。苏蓁还记得,为了攀附豫亲王府的势力,老夫人竟逼着她嫁给年过半百、体弱多病的贤亲王做填房,只因为贤亲王能给二房、三房带来好处。

她仔细打量着老夫人。年轻时,这位老夫人想必是个难得的美人,哪怕如今老了,眉眼间仍能看出几分当年的妩媚。可岁月不饶人,她的面皮早已松垮下垂,却偏要涂厚厚的脂粉,口红也涂得过于鲜艳,再配上这身艳色的衣裳,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当真……上不得台面。苏蓁在心里冷冷评价,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顺的模样,微微低头道:“谢祖母关心,已经好多了。”

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苏老夫人的手重重撂在桌上。她猛地站起身,指着苏蓁,厉声道:“你可知错!不知廉耻的东西,在长廊做出那等丢人的事,还敢在这里装模作样!”

这一声怒喝,如同惊雷般在堂内炸响。正在嬉闹的苏允哲被吓得浑身一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苏媚连忙上前安抚,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瞟向苏蓁,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吴静娴和江慕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