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的事既然已经发生，再多思虑也是徒增烦恼。你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府中事务还需你来操持。”苏宴说着，目光在吴淑娴身上停留片刻。先前由吴淑娴掌家时，他在银钱往来上确实便利许多，即便是动用公中银两打点关系，账目上也总能做得滴水不漏。如今吴淑娴因照顾苏媚将管家权暂交江慕云代管，行事自然不如往日顺遂。眼见那些好处尽数落入二房囊中，苏宴心中也颇为不快。
吴淑娴暗自咬牙——苏宴满心只惦记着自己的仕途，对苏媚的处境却漠不关心。她勉强应道：“妾身也是这般打算，只是媚儿如今这般状况实在离不得人，我终究放心不下。”
“所以早些将她许给高家才是正理。”苏宴提及此事，方才缓和的语气又生硬起来，“妇人之见，终究短浅。媚儿眼下这般境况，寻个像高家这般门第嫁过去已是万幸。高家产业丰厚，媚儿过去便是正经少奶奶，偏你执意不肯。”
吴淑娴心里暗自嗤笑，苏宴这当爹的，简直冷血至极。高星鑫那等货色，也就苏宴能厚着脸皮说成“好人家”。虽说早已知晓枕边人是个只重利益的薄情郎，可此刻念及此处，她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吴淑娴抬手拭了拭眼角，柔声道：“老爷说得对，先前是我糊涂了。我整日守在后宅，没什么见识，分不清轻重。老爷为女儿挑的人家，必然是顶可靠的。我之前死活不依，如今反倒想通了，这门亲事对媚儿来说，说不定真是个好去处。”
苏宴先是一愣，随即满眼诧异地盯着她：“你真同意了？”他再清楚不过，吴淑娴把苏媚宠得跟宝贝似的，怎么会这般轻易应下？要知道高星鑫的癖好，她心知肚明。
“正是。”吴淑娴面上泛起凄楚之色，“媚儿如今这般境况，往后哪个体面人家还肯娶她？思来想去，倒觉着高家最是合适。至少嫁过去后，媚儿衣食无忧。若她日后过得不如意……那也是她的命数……”说罢以袖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见吴淑娴这般情状，苏宴心头疑虑渐消，反倒信了她几分说辞。如今苏媚已非完璧，高家所求不过是个门第相当的嫡女来充场面。苏媚嫁入高家，此生荣华不愁，已是最妥当的归宿。虽说女子这辈子再难求得夫妻情分，可既已失贞，又岂能奢望更多？
想到这，苏宴轻叹一声，走到吴淑娴身旁，轻抚她的背脊宽慰道：你能想通便好。媚儿终究是我的骨肉，我岂会害她？高大人与我有几分交情，我会请他多加照拂。媚儿嫁过去，断不会受了委屈。
吴淑娴心中鄙夷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面上却露出依赖之色：那便劳烦老爷与高大人通个气，请高家早日遣人来换庚帖。
这般急切？苏宴略显诧异。
媚儿如今这般光景，如何还能拖延。吴淑娴长叹一声，时日愈久，愈易被人看出端倪。毕竟媚儿已多时未曾露面。嫁入高家，好歹能遮掩几分。况且，她轻按心口，夜长梦多，媚儿出事以来，我总是心惊胆战。
见她这般惶惶不安，苏宴略一思忖，便道：你说得在理，媚儿的事确实不宜再拖。既然如此，我今日便修书与高大人提及此事。若换了庚帖，商议婚期也未尝不可。
全凭老爷做主。吴淑娴柔顺应道。
苏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满意离去。今日吴淑娴这般温顺服软，事事依从他的安排，令他心中郁结顿消，连日阴霾一扫而空，连步履都轻快了几分。
待苏宴离开淑新苑，红梅仔细掩好院门，这才忧心忡忡道：夫人，这般瞒着老爷，当真妥当么？
吴淑娴让苏宴以为苏媚当真愿意嫁入高家，却未曾透露要将苏媚与苏蓁二人姻缘调换的打算。这般安排之下，苏媚便能嫁与真正的良配沈知南，而苏蓁则要踏入高家那个火坑，面对那个喜好女色的夫君。
此事断不能让苏宴知晓。以他的性子，但凡可能危及仕途，绝不会冒险行事。然而吴淑娴身为人母，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跳入火坑？
“自然要瞒着他。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想拿我的媚儿换前程，也不先问问我答不答应。”吴淑娴冷笑一声。丈夫的薄情、女儿的遭遇，令她这些时日平添老态，眼尾骤然多了几道细纹，从前慈和的眉目间如今只余阴鸷：“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待他发觉时早已木已成舟。”
“可这般行事会不会牵连二小姐？”红梅忧心道，“即便易嫁成了，知晓内情的高家与沈家岂会善罢甘休？”
“不必忧心，”吴淑娴指节发白地攥着镇纸，“高家所求不过是个名头，嫁去的是谁都无妨。至于沈家，若敢声张，我便告他们玷污良家女子，总有法子让他们闭嘴。”她面容陡然扭曲，“我的媚儿哪点不如人？难道还比不过苏蓁那个贱蹄子！能娶到媚儿，是他们沈家修来的福分！”
一提起苏蓁，吴淑娴便恨得浑身发颤。小翠与红梅当即垂首噤声，不敢再多言语。
片刻后，吴淑娴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当务之急，是让这两桩亲事尽快落定。必须赶在大哥大嫂回京之前办妥。
大老爷要年关才回京，尚有点时间。小翠上前一步，轻声提醒，倒是四小姐性子刚烈，若知晓亲事被擅自定下，只怕要闹得天翻地覆。万一她趁夜逃出府去......届时该如何收场？
吴淑娴冷笑一声：“她若以为自己能逃，不妨试试。如今人在祠堂禁足，传我的话——自今日起，祠堂内外加三道铜锁，昼夜派人看守。”
竟是要将苏蓁彻底囚于方寸之地！
侍立在侧的小翠与红梅闻言一惊，不约而同地垂下头。苏府往日对这位小姐虽有打压，却始终维持着表面体面，手段皆是潜移默化。如今这般明目张胆的囚禁，分明是连最后的遮羞布都不要了。
“这丫头近来心思活络得很，唯有锁死在祠堂里，待吉时一到，喂了药送上花轿。届时前有虎狼后有追兵，高家那样的门第，自然懂得如何管教媳妇。”吴淑娴语带寒意，忽又轻笑：“若高家都治不住她，不是还有位亲王殿下候着么？”她端起茶盏，眼底掠过一丝算计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