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方纪海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疑虑,“苏姑娘的本事我们信,不然我们找了三年的消息,也不会落到你手里。可皇室的事哪有这么简单,一步行差就会引火烧身,不是儿戏。”
“想必我走之后,你们也会去查我的身份。不妨直说,我是汴京苏将军府嫡女。这般出身,在朝堂之上,你们觉得,是否能说上几句话?”
苏家兄弟闻声一怔,脸上满是意外,显然没料到苏蓁竟有这般家世,随即又陷入沉默。他们出身江湖草莽,虽说如今家境殷实,可官与商之间始终隔着天堑,商家永远矮一头。对于朝堂之事,他们向来只能远观,摸不透其中深浅,此刻被苏蓁点破身份,倒真有些动摇。
“你为何要帮我们?”方纪海依旧警惕,追问着核心,“这般尽心尽力,对姑娘你有什么好处?”
“你这人倒奇怪。”苏蓁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方才还怪我不肯伸手,如今我愿意帮忙了,你反倒疑神疑鬼,着实让人费解。”
这话让方纪海顿时有些恼火,方纪年连忙抬手按住他,转向苏蓁时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苏姑娘是性情中人,我们自然明白。只是此事干系太大,若是因为我们,连累了苏姑娘……”
“这也不全是为了二位。”苏蓁语气平静,“我与顺亲王府亦有旧怨。我堂姐即将嫁入王府,恐将沦为下一个受难之人。他日若二位能手刃仇敌,只求留我堂姐一条生路。”
这番话让方家兄弟心中疑云顿散,二人再次郑重拱手:“姑娘恩情,必当铭记。”
“二位可先查证令妹下落。”苏蓁叮嘱道,“但切记莫要打草惊蛇。三日后我们仍在此地相会,再从长计议。”
方家兄弟闻言会意,听出了苏蓁话中的送客之意,当下也不多留,利落地起身。方纪海郑重道:“若能寻回小妹,苏姑娘便是我们方家的大恩人。日后若有需要相助之处,方家定当尽力。此番恩情,先行谢过。”说罢便与方纪年携剑匆匆离去,想必是即刻着手探查妹妹的下落了。
缪菲羽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苏蓁,原以为那日所见已足够展现她的不凡,未料今日更是令人惊叹。江湖世家向来清高,方家更是名门,本是一场钱货两清的交易,竟被苏蓁寥寥数语转化为了方家的恩情。观方家兄弟态度,日后苏蓁若有难处,想必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能得方家如此承诺,实在是难得之事。
“缪掌柜,”苏蓁转向他,“现在可以谈谈我们之间的交易了。”
缪菲羽故作沉吟,摸了摸下巴,面露难色:“关于你那日的提议,我已仔细考虑过。实不相瞒,这个消息风险太大。事成固然皆大欢喜,可一旦走漏风声,莫说我这汇珍铺开不下去,就是我这颗脑袋也难保,更会连累上下伙计们的性命。这样算来,苏姑娘赌上的是苏家声誉与银钱,我赌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命。说起来,还是我亏得多。”
苏蓁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既然如此,这生意是做不成了。叨扰缪掌柜多时,告辞。”
缪菲羽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还没说完,见苏蓁突然变脸要走,顿时顾不上再装模作样,急忙起身挽留:“且慢!在下话还未说完。如今的小姑娘怎么都这般心急?”他换上一副诚恳神色,“苏姑娘,虽然此事确实凶险,但自打初见那日,我便觉得与姑娘格外投缘。似您这般风姿,想来任何请求都令人难以拒绝。缪某平生最见不得美人蹙眉,若因这笔生意不成而让姑娘失望,反倒叫我心中难安。既然如此……这桩买卖,我接了!”
密室之中,陈烨听着缪菲羽这番肉麻至极的言语,忍不住转头看向赵宇宸:“他是不是疯了?连这样的毒花都敢沾?这哪是姑娘,分明是食人花。”
赵宇宸漫不经心地挑眉:“自寻死路。”
而雅间内,面对缪菲羽热切的目光,苏蓁只是平静颔首:“既然如此,便请缪掌柜听听我的安排。”
缪菲羽立即正色端坐:“愿闻其详。”
“如今朝野皆知,十年前陛下遇刺时,顺亲王舍身相救,以身挡剑并无大碍,而那刺客却至今在逃。”
“确有此事。”
苏蓁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我要你散布的消息很简单——就说顺亲王近日处决了一名贴身侍卫,而这位侍卫的容貌,除却年岁见长,竟与当年那名刺客一般无二。”
缪菲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猛地顿住,手中的茶盏险些倾翻。他稳住心神,压低声音道:“姑娘此言……当真?”
“是真是假,全凭缪掌柜的手段。”苏蓁唇角微扬,“只要这个消息能传进宫里那位耳中,是真是假还重要么?”
缪菲羽眸光微动,沉吟片刻后缓缓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苏姑娘的意思,缪某明白了。”
缪菲羽目送苏蓁离去,半晌未能言语。这看似比他还要年幼的少女,行事之老辣令他脊背生凉。
“买卖既已谈妥,我也该告辞了。”苏蓁起身整理衣袖,“还请缪掌柜抓紧时机,务必赶在那场断根惨案发生之前。”
说罢不再多言,径直推门而出。候在廊下的胭脂见她出来,心知事成,便引着她往院外走去。
密室内,陈烨凝视着茶汤中沉浮的叶梗,缓缓开口:“苏家这步棋,未必是好事。如今朝堂局势复杂,我以为不宜与苏家牵扯过深。”
“留或不留,由我决定。”赵宇宸慵懒地转动指间的玉杯,“借苏家之手除去顺亲王这条老狗,岂不正好?”
“若他日苏家调转枪头对准你呢?”
“那便斩草除根。”赵宇宸眸中寒光流转,“那件东西可有线索?”
陈烨摇头。
“断根当日,我亲自去。”赵宇宸直起身,玉杯在指间凝住,“我就不信,它真能插翅而飞。”
“你当真认为顺亲王府会遭断根?苏蓁此计虽妙,但世事难料。”
“世事难料?”赵宇宸唇角微扬,半垂的桃花眼如陈年佳酿般醉人,可那浓密睫毛下透出的目光却锐利如刀锋,带着几分猫戏老鼠般的玩味:“从我遇见她至今,她行事何曾有过半分‘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