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空无一人，方才还立在原处的苏蓁已不见踪影。苏晟心头猛地一沉，当即拨开人群疾步冲至石阶前——那里空空如也，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他犹自不甘，环顾四周高声呼唤：“蓁儿！蓁儿！”
回应他的只有喧闹的人声。
苏晟一把拉住石阶旁的路人急问：“方才站在此处的姑娘，你可曾见到？”
那人不耐烦地摆手：“什么姑娘？没看见！”又打量他焦急的神色，恍然道：“莫不是府上小姐被拐子掳去了？这乞巧节上专有拐子趁乱行事，若是与家人走散，十有八九……”
话音未落，苏晟伟岸的身躯猛地一晃。这位在沙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八尺男儿，此刻竟面色煞白，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胭脂湖畔的街市上，人流如织。两位出众的公子并肩而行，其中一人身着蓝衫，头戴玉冠，气度不凡；另一人紫红衣翩跹，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红衣少年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引得周遭女眷频频侧目。
“你还要跟我到几时？”赵宇宸终于开口。
楚文渊不以为意地摇着折扇：“良辰佳节，挚友相伴本是应当。你又何必这般拒人千里？”
“我尚有要事在身。”
“既然有缘相逢，何必急着离去？”楚文渊不满道，“你我已多年未曾同游乞巧节，你如今是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今日楚文渊本是随家人同游，恰巧遇见独行的赵宇宸，便执意将他拉来作伴。楚赵两家素来交好，楚老爷自不会多言，此刻长辈们走在前面，二人落后数步。
楚文渊压低声音：“你今日又独自出行，令尊未曾动怒？”
乞巧节向来是阖家团圆之时，赵宇宸却仍是独来独往。不必多想，定是他又擅自离府了。
侯爷赵博此刻怕是早已怒不可遏。摊上这么个儿子，倒像是前世欠下的债。
有他嫡子承欢膝下，何须我去凑这个热闹。赵宇宸语气散漫，我没那个闲情。
楚文渊轻叹：你这般洒脱，倒教人不知该羡慕还是惋惜。
正说话间，忽见前方一行人疾步而来。苏明枫凝神细看：那不是苏将军府上的人？
赵宇宸抬眼望去，只见苏战面色凝重地走在最前，苏战与薛北棠紧随其后，再往后是一众侍卫。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步履间透着说不出的焦灼。
楚文渊若有所思：看这情形，苏家怕是出了什么变故。这般阵仗，所为何事？
在一片欢庆的人群中，苏家众人凝重的神色显得格外突兀。楚老爷见状，停下脚步与他们寒暄。赵宇宸与楚文渊立在数步之外，以他们的耳力，自是将对话听得分明。
苏将军这是要往何处去？楚老爷拱手相问。
不过是随意走走。苏战勉强扯出笑意，只是拙荆忽感不适，需得先行回府。楚老爷请自便。
说罢匆匆拱手作别，转身离去时步履匆忙。
苏楚两家在朝堂上素来政见相左，见苏战这般敷衍，楚老爷心中不悦，也不愿多事，便继续往前行去。
楚文渊望着苏家众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苏将军今日这般反常，倒不似寻常。即便苏夫人身体欠安，又何须动用这许多侍卫？
赵宇宸的目光淡淡扫过那群侍卫，道：没看见苏四小姐。
什么？楚文渊一怔。
苏蓁不在。赵宇宸的视线仍追随着那支队伍，以她与其他两房的关系，断不会在此时抛下母亲与旁人同游。而这队伍中不见她的身影，总不至于今日她根本未曾出府。这般盛大的节日，即便她自己不愿，苏将军也绝不会将她独自留在府中。
正说话间，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家那个姐姐不见了！
赵宇宸垂眸，只见楚文轩不知何时从父亲身边溜了过来，正拽着楚文渊的衣角，脆生生地重复道：我方才偷偷跑到他们那儿，听见那些人说要赶快找到苏家姐姐。
这小家伙混在人群中几乎看不见，倒是胆大，也不怕被人潮冲散找不回原路。
他们说苏家姐姐可能是被拐子掳走了。楚文轩扯着兄长的衣袖，小脸满是急切，大哥，我们去救她吧！
失踪了？赵宇宸遥望苏家众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掠过一丝深思，随即对楚文渊道：此事不宜声张，我先行一步。
他俯身看向楚文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苏蓁失踪之事若是传出去，我就把你卖给拐子。
汴京城的乞巧节，年年都有不少姑娘莫名失踪。若是男童被掳，多半会被卖到偏远之地给无子之家延续香火；若是女童或少女，命运便凄惨得多——相貌平庸的尚可被卖作丫鬟，容貌出众的反倒不如寻常姿色，不是被送进戏班青楼，就是经年调教后沦为权贵玩物。
“苏小姐被掳走了？”屋内的缪菲羽猛地起身，焦躁地踱了几步，面露忧色，“苏小姐容貌清丽，气度不凡，若落入拐子手中，必然会被转卖。虽说我欣赏山药姑娘的风情，却绝不希望苏小姐沦落风尘。老赵，我们是否该出手相救？”
陈烨闻言嗤笑：“你莫不是糊涂了？以苏蓁的心智手段，怎会轻易被拐子得手。况且拐子向来只对落单女子或迷途孩童下手，当时苏晟与苏战近在咫尺，那些拐子除非疯了，才会挑这么个难缠的目标下手。苏蓁的容貌也算不上倾国倾城，这笔买卖根本不划算啊。”
此言确有道理。拐子行事，向来是趁其不备。即便要掳走官家小姐，也定会选在护卫不在近旁之时。
但据探子回报，当时苏蓁身处胭脂湖畔，正值人潮汹涌。拐子虽可借机下手，却极易暴露行踪，在众目睽睽之下难以脱身。这般冒险之举，若为绝色佳人倒也值得，可苏蓁虽容貌清丽，终究未到令人铤而走险的地步。更关键的是，当时苏晟与苏战就在不远处。恶人向来欺软怕硬，明知苏家众人不好招惹，拐子怎会自寻麻烦？
这等既冒险又不划算的买卖，除非那拐子神志不清。
缪菲羽恍然大悟：照此说来，并非拐子所为？那会是谁？这分明是冲着苏小姐来的，莫非是顺亲王府的残余势力？他随即又摇头否定：顺亲王党羽并不知灭门一事与苏妙有关。难道是苏家内部之人？听闻他们府上并不和睦，会不会是其他几房下的手？
始终静坐一旁的赵宇宸缓缓起身：难道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