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保国和董紫芸一前一后踏进家门,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沈保国反手将门带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即把公文包重重地摔在了沙发上。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他胸口起伏着,声音里压着怒火。
董紫芸叹了口气,将外套挂好,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丈夫:“你也别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火。老三一家今天那个态度,确实让人心寒。”
“何止是心寒!”沈保国接过水杯,并没有喝,而是“咚”地一声放在茶几上,“我这当二哥的,有好项目第一个想着他,他呢?把我当什么了?江湖骗子吗?还有妈,今天算是彻底把卫国得罪了。”
“谁能想到妈当年真做了那样的事……”董紫芸在丈夫身旁坐下,揉了揉眉心,“白玲直接晕了过去,我看卫国那眼神,像是要吃人。这以后兄弟还怎么处?”
“处?我看是处不下去了!”沈保国冷哼一声,“他沈卫国清高,看不上我这钻营的二哥。没有我这些年在外点头哈腰、打点关系,光靠他那点死工资,能有什么大出息?现在倒好,为了个二十万,连亲哥的脸面都往地上踩!”
“那矿山项目……”董紫芸试探地问,“袁氏那边,真的投了三百万了?”
沈保国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不如之前那么笃定:“意向总是有的……细节还在谈。关键是,只要咱们自家能凑些钱把前期撑起来,做出点样子,还怕他袁氏不追加投资?”
董紫芸沉默了片刻,没有继续追问投资细节,转而忧心道:“经这么一闹,妈心里肯定不好受。文勤那孩子,看咱们的眼神也冷冰冰的。最重要的是白玲,要真因为那转胎丸落下什么病根,这疙瘩可就永远解不开了。”
“解不开就解不开!”沈保国烦躁地一挥手,“他们一家子是金贵,我们就是草芥?离了他们,我沈保国的矿还开不成了?等着看吧,等我把矿山开起来,赚了大钱,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愤懑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茫然。
这时,他们的女儿沈丽雪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恰巧听到父母的对话,好奇地问:“爸,三叔为什么不借钱给您啊?”
沈保国接过女儿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奶奶说了些不该说的!”
“奶奶说什么了?”沈丽雪眨着眼睛,满脸好奇。
董紫芸也坐下来:“对啊,妈说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沈保国压低声音:“妈当着老三一家的面,承认当年给白玲吃了转胎丸!”
“转胎丸?那是什么?”沈丽雪更加好奇了。
沈保国有些不耐烦地解释:“就是一种据说能让孕妇生男孩的药。你奶奶说当年看白玲怀的是女孩,就偷偷给她吃了这个。”
董紫芸震惊地捂住嘴:“天哪!妈怎么能做这种事?那文勤他...”
沈保国冷哼一声:“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就是妈老糊涂了瞎说的。但白玲当场就晕过去了,老三一家急匆匆送她去了医院。”
沈丽雪眼睛转了转,若有所思:“所以转胎丸就是把女胎变成男胎的药?那文勤哥原本应该是女孩?”
“谁知道呢!”沈保国烦躁地挥挥手,“重点是老三借着这个由头,死活不借钱给我!还说什么我的矿场项目不靠谱!他一个收破烂的懂什么?”
董紫芸皱眉:“可是保国,如果文勤真的因为那个药...那也确实挺让人担心的。”
沈保国不以为然:“担心什么?文勤那孩子不挺好的吗?就是性格软了点,身子弱了点,不像个男子汉。要我说,就是老三夫妻不会养儿子!”
沈保国说道:“昨天那小兔崽子还说我那矿就是开出来都要赔本,我那矿多值钱。哪怕运到甘省都能让我赚的盆满钵满,就他那小子胡说八道的气势,老三一家子最好全部穷死。”
沈保国掐灭手中的烟,脸上的神色稍缓,转而问起女儿:“絮絮啊,秋天团里文艺演出的舞蹈练习得怎么样了?这可不能耽误了正事。”
沈丽雪——家里人都爱叫她絮絮——正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刘海,闻言抬起头,语气轻快又带着点理所当然:“早安排好啦,爸。我跟舞蹈老师都说好了,每周一、三、五下午再加练两小时,她答应重点培养我当领舞呢。”
沈保国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笑意:“这就对了。你只管专心练你的舞蹈,秋收劳动的事不用担心,爸会跟你们团委王书记打招呼,今年还跟往年一样,给你开个‘因病’或‘特长训练’的证明,就不用下地干活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许,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儿光鲜的未来:“絮絮你那细皮嫩肉的,哪能经得起那个折腾。好好跳,跳出个名堂来,将来爸再帮你疏通疏通关系,争取把你送进文工团,当个文艺兵,那才叫前途,又体面又轻松,比什么都强。”
沈丽雪没再说话,但心里已经开始活络起来。她想起堂哥沈文勤那比女生还白皙的皮肤,纤细的身材,以及总是避开男生集体活动的习惯。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难道文勤哥真的不是真正的男孩?
第二天周一开学,沈丽雪一到学校就迫不及待地和几个要好的女生聚在一起。
“你们猜我周末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她神秘兮兮地说。
几个女生立刻围上来:“什么秘密?快说快说!”
沈丽雪压低声音:“我堂哥沈文勤,你们知道吧?三班的那个。”
“知道啊,长得挺清秀的那个学长嘛。”一个女生说。
沈丽雪神秘地眨眨眼:“其实他可能不是真正的男生!”
“什么?”几个女生同时惊呼。
“我听说他妈妈怀孕时吃了种叫转胎丸的药,本来应该是女孩,结果生出来不男不女的。”沈丽雪添油加醋地说,“就像电视上说的那种...人妖!”
“人妖?”女生们震惊地交换眼神,“不会吧?看着挺正常的啊。”
“那是你们不知道!”沈丽雪越说越起劲,“据说上周体育课他还穿了女士背心,这几年我都没见过他去澡堂洗澡。我奶奶说,他下面可能长得和正常人不一样...”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到中午放学时,整个学校几乎都在议论沈文勤是“人妖”的传闻。
沈文勤这天上午一直觉得不对劲。课间时,总有同学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去上厕所时,几个男生看到他进来,突然噤声,交换着奇怪的眼神后匆匆离开。
甚至去水房接水时,都有低年级的学生偷偷打量他,然后红着脸跑开。
“梁栋,”中午放学铃响后,沈文勤拉住最好的朋友,“今天大家为什么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梁栋神色尴尬,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啊,你想多了吧。”
沈文勤盯着他:“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去年你溺水可是我跳下去救的你。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梁栋低下头,脚底磨着地面,良久才小声说:“文勤,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大家现在都在传...传你是...人妖...说你不男不女...”
沈文勤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一步,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谁...谁说的?”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见。
梁栋摇摇头:“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但今天全校都在说这个...甚至有几个外班的特意跑来看你...”
沈文勤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他最大的秘密,最深的恐惧,竟然一夜之间成了全校皆知的笑话!
“文勤,你没事吧?”梁栋担心地扶住他,“那些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但沈文勤已经听不进任何安慰。他猛地推开梁栋,冲出教学楼,奔向校门的方向。他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校园里,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奔跑的身影,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