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勤黑着脸推开家门,书包重重地甩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连鞋都没换。
“文勤,回来了?”白玲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炒菜的铲子,“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沈文勤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
白玲皱了皱眉,放下铲子跟了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
“没事!”沈文勤猛地打断她,砰地关上了房门,“我写作业了。”
白玲站在门外,听着房间里异常的安静,心里七上八下。这几天儿子的状态明显不对,回家就躲进房间,吃饭时也沉默寡言,眼睛总是红肿的。作为一个母亲,她敏锐地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犹豫再三,白玲解下围裙,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着,这才出门走向隔壁林家。林薇家与她家只隔了两户,是镇上少有的砖瓦房,院门常年漆成军绿色,透着军人家庭的整洁与规整。
白玲轻轻叩响门环,心里有些忐忑。不多时,门开了,林母站在门口,腰间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显然是正在做饭。
“白玲?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林母有些惊讶,随即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坐,我正在包饺子呢。”
白玲勉强笑了笑:“不了不了,我就想找薇薇问点事。”
“薇薇在屋里写作业呢,”林母擦擦手,“进来吧,别站在门口说话。”
白玲跟着走进院子,注意到院内收拾得井井有条,墙角整齐地堆着柴火,晾衣绳上的衣服排列得整整齐齐,处处显露出军人家庭的作风。
林母朝里屋喊道:“薇薇,文勤妈妈来找你啦!”
林薇应声从里屋出来,见到白玲有些意外:“阿姨,您怎么来了?文勤没跟您一起吗?”
白玲勉强笑了笑:“薇薇,阿姨想问问,最近文勤在学校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回家总是不说话,我看着心疼...”
林薇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她迟疑地看了看母亲。林母察觉到了什么,体贴地说:“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火。白玲,一会儿留下来吃饺子吧,老林今晚连队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等林母离开,林薇才压低声音:“阿姨,其实...是沈丽雪把文勤的事情说出去了。现在全校都在传文勤是...是人妖。”
白玲的脸色唰地白了,手不自觉地抓住衣角:“什么?她怎么知道的?”
“听说是从沈丽雪她爸那儿听说的,然后就添油加醋地在学校里传。”林薇的声音更低了,“现在同学们都在孤立文勤,有些男生比以前更过分了,不仅语言上调笑,还故意推搡他...”
这时林母端着一盘水果过来,隐约听到几句,关切地问:“怎么了?文勤在学校受欺负了?”
白玲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嫂子,我也不瞒您了,文勤他...他确实有些特殊情况,但现在学校里传得很难听,孩子们都在笑话他...”
林母放下果盘,握住白玲的手:“这可不行!孩子们闹着玩可以,但不能欺负人啊!老林最看不惯这个,等他回来我让他去学校说说!”
白玲感激地看着林母:“谢谢嫂子,但这事...这事有点复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儿子的具体情况。
林薇轻声补充:“现在连外班的都跑来看文勤,课间的时候围着一圈人指指点点的。今天体育课,没人愿意和文勤一组做活动,最后是老师陪他完成的。”
白玲的心揪紧了,她谢过林薇母女,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晚饭后,等沈文勤洗完澡回房,白玲终于忍不住拨通了班主任王老师的电话。
“王老师您好,我是沈文勤的妈妈。”白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想跟您反映个事,最近学校里有些关于我家文勤的流言,还有同学欺负他...”
电话那头的王老师语气敷衍:“文勤妈妈啊,这个事情我知道一些。都是高中生嘛,难免有些调皮捣蛋的,让孩子们自己处理就好了。”
白玲急了:“可是王老师,他们说得太难听了,还说文勤是...是那种人...这已经严重影响孩子学习了!”
王老师轻描淡写地说:“文勤妈妈,不是我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同学。你们家文勤确实有些...特别,是不是?我听说是什么先天的问题?这种特殊情况,孩子们好奇也是正常的。”
白玲的心沉了下去:“王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文勤是生病了,但这也不是他被欺负的理由啊!”
“生病?”王老师的语气突然感兴趣起来,“什么病啊?严重吗?需要学校特别照顾吗?”
白玲一时情急,将沈文勤的病情简单说了一下,希望老师能理解并帮助制止流言。
谁知王老师听完后,语气更加敷衍了:“哦,这样啊...但这毕竟是你们家的私事,学校也不好过多干涉。要不这样,您看是不是适当表示表示?我可以在班上多关照下文勤,毕竟特殊孩子需要特殊照顾嘛...”
白玲气得浑身发抖:“王老师,您这是要我们给好处?我们是来求助的,不是来行贿的!”
“话不能这么说嘛,”王老师的声音冷了下来,“学校资源有限,总要优先照顾那些对学校有贡献的家庭。您家开废品站的吧?这种家庭环境本身就会给孩子带来一些问题,我建议您先反思一下自己...”
白玲砰地挂断电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从未受过如此侮辱,更让她心痛的是,儿子在学校承受着这样的委屈,而本该保护学生的老师却是这般嘴脸。
“妈,你都听到了?”沈文勤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表情平静得让人心疼,“我早说过,没必要去找老师。”
白玲抹去眼泪:“可是他们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他们失职...”
沈文勤走过来,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妈,没用的。现在的学校只想着一件事——赚钱。”
他拉母亲坐下,冷静地分析:“您知道吗?学校高中部第二次分尖子班和平行班,故意提高了分数线,让本来能进尖子班但差几分的学生出高价才能进。这不明摆着是要钱吗?”
白玲惊讶地看着儿子:“你怎么知道这些?”
沈文勤垂下眼睛:“同学们都在说。而且我以前听说过,学校设施更新时,上面拨的款都被贪污了。教室里的电风扇从来不开,说是省电,新拨过来的多媒体用电视机是几年前的淘汰货,从来没有用过,只是做个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现在的学校领导眼里只有钱和权。咱们家就是个开废品站的,给再多赞助费,他们也看不起我们。给了钱,他们还会嫌咱们是个体户,再歧视一次。”
白玲震惊地听着儿子的分析,没想到他看得如此透彻。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一直被人欺负吧?”白玲焦虑地说。
沈文勤摇摇头:“妈,与其给学校送钱,不如考虑送我去刚办的私立学校。至少私立学校明码标价,看在钱的面上会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像这里,既想要钱,还要摆出一副施舍的样子。”
白玲看着儿子成熟的眼神,忽然意识到孩子在这一刻长大了许多。她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心中五味杂陈。
“好,妈会考虑的。”白玲终于说,“但是在这之前,如果再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妈。老师不管,妈管!我直接去找校长!”
沈文勤勉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但他心里明白,在这个小地方,求助无门才是常态。他必须学会自己面对这一切,就像上辈子一样。
夜深了,沈文勤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他知道,这场战斗只能靠自己了。而那些曾经让他痛苦的经历,如今成了他最强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