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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清史错位录 > 第2章 太和殿前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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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拽的力道突然变猛,刘阳明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 刚才被按在地上时磕破的嘴角,此刻正顺着下巴往下淌血,滴在石缝里的青苔上,洇出点点暗红。

“快走!” 身后的人踹了他一脚,粗布靴子底带着潮湿的泥点,印在他的牛仔裤上。刘阳明踉跄着被拽起来,视线还没从眩晕里挣脱,只能看见无数条油亮的辫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像被风吹动的黑蛇。

太和殿前的广场空旷得吓人。暴雨冲刷过的青石板泛着冷光,倒映着灯笼昏黄的光晕,把他们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刘阳明数着脚下的石板缝,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 每块石板大约三尺宽,接缝处的糯米灰浆在雨水里软得发黏,沾了他一鞋底。这不是现代修复过的水泥缝,是真真切切的清代工艺,带着岁月沉淀的冰凉。

“这是…… 康熙年间?” 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心脏猛地一缩。刚才那人腰间的腰牌写着 “銮仪卫”,而太和殿前的铜鹤还是完整的,没有后来被八国联军砍断的痕迹。更重要的是,那些人的辫子都垂在脑后,没有剃成晚清那种半秃的样式 —— 这分明是清初的发式。

眩晕感像潮水般涌来,比刚才坠入镜子时更甚。他想起大三那年在图书馆翻到的《清史稿》,书页里记载的康熙五十九年秋,京城连降暴雨,太和殿西角楼曾遭雷击。难道……

“妖物!还敢东张西望?” 身旁的銮仪卫见他眼神发直,抬手就往他后脑勺扇来。风声带着寒意刮过耳畔,刘阳明下意识偏头躲开,却被另一人抓住头发狠狠往下按。额头撞在冰凉的石板上,这次连金星都懒得冒了,只剩下钝重的疼痛,从天灵盖一直蔓延到后颈。

“他怀里有怪东西!” 有人突然喊道,火把的光齐刷刷聚在他胸前。刘阳明这才意识到,刚才被挤掉的手机不知何时被他重新揣回了口袋,此刻正硌在肋骨上,像块滚烫的烙铁。他猛地绷紧脊背,想护住那个唯一的现代物件,可麻绳捆着的手腕根本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粗糙的手伸进他的 t 恤。

“这是何物?” 那人掏出手机,对着灯笼翻来覆去地看。黑色的外壳在火光里泛着哑光,边角还沾着工棚里的木屑。他试着按了按电源键,屏幕毫无反应,只有背面的摄像头镜片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像是块黑琉璃。” 另一个人凑过来看,“上面还有字,是洋文?”

刘阳明的后槽牙咬得发酸。那是手机背面印的 “iphone”,此刻却成了 “妖物” 的铁证。他想解释这是通讯工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在这群连电灯都没见过的人面前,说 “这东西能千里传音”,只会被当成疯话。

拖拽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刘阳明抬起沉重的眼皮,发现他们已经走到太和殿的丹陛下。九级汉白玉台阶像一座沉默的山,每级台阶边缘都雕刻着繁复的云龙纹,在雨雾里蜿蜒游动。最上面的平台上,铜龟和铜鹤的轮廓在昏暗里格外清晰,它们的背甲沾着雨水,反射出冷冽的光,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口喷出火焰。

“叩见大人!” 为首的銮仪卫突然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刘阳明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上看,心脏骤然缩成一团。

丹陛顶端站着个穿明黄色常服的男人,大约五十多岁,鬓角已经泛白,却梳得一丝不苟。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伞,伞面是上好的杭绸,雨滴落在上面悄无声息。最让刘阳明头皮发麻的是他腰间的玉带 —— 十三块羊脂白玉镶在红绸里,每块玉上都刻着团龙纹,在灯笼光里透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 龙袍?不,常服上没有十二章纹,但明黄色和玉带已经足够说明身份。

“此人是何物?”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雨幕的威严。他的目光落在刘阳明身上,像两柄淬了冰的匕首,从破洞的牛仔裤扫到湿透的运动鞋,最后停在他被血污糊住的脸上。

“回万岁爷,” 跪着的銮仪卫头埋得更低,“奴才们在丹陛下发现此人,衣着怪异,还带着这妖物……” 他双手捧着手机递上去,胳膊抖得像筛糠。

万岁爷?!

刘阳明的大脑 “嗡” 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眩晕感再次袭来,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几乎要站不住脚。康熙?雍正?还是乾隆?他拼命回想历史年表,却只记得康熙五十九年是 1720 年,距离雍正登基还有两年。

“抬起头来。”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刘阳明被人狠狠捏住下巴往上抬,迫使他直视丹陛上的男人。对方的眼睛很深,眼角有细密的皱纹,瞳孔在灯笼光里是纯粹的黑色,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的嘴唇很薄,紧抿着的时候,嘴角会向下弯出一道严厉的弧线。

“你是何人?” 男人的目光扫过他的 t 恤,“穿的是哪国服饰?”

“我……” 刘阳明的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叫刘阳明,是…… 浙江来的秀才。” 他急中生智,想起刚才在工棚外听人念叨的籍贯,“路上遇到劫匪,衣服被抢了,这是…… 从洋人那里换来的破烂。”

男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他接过那名銮仪卫手里的手机,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背面。“这东西,也是从洋人那里来的?”

“是……” 刘阳明的手心全是冷汗,“洋人叫它‘千里镜’,能…… 能看见远方的东西。” 他不敢说能通话,只能往望远镜上靠。

男人突然笑了一声,很短促,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千里镜?朕见过传教士带来的望远镜,可不是这般模样。” 他把手机揣进自己的袖袋,“带下去,交给钦天监看看。”

“那此人……”

“先关起来。” 男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刘阳明身上,这次多了些探究,“看看他还知道些什么。”

拖拽的力道重新落在胳膊上。刘阳明被按着往丹陛东侧走,经过铜鹤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穿明黄色常服的男人还站在原地,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手里的手机在袖袋里隐隐透出一点轮廓。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惨白的月亮。月光洒在太和殿的金顶上,琉璃瓦泛着清冷的光泽,像一层薄冰。刘阳明数着经过的台阶,每走一步,眩晕感就加重一分 —— 他刚才真的和康熙皇帝说话了?那个在历史书上印着画像的男人,此刻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揣着他的手机。

“咚 —— 咚 ——” 远处又传来打更声,这次是三下。

三更天了。

穿过一道侧门时,刘阳明的肩膀撞到了门框上。他闷哼一声,视线突然清晰了一瞬 —— 门楣上挂着块匾额,“协和门” 三个字在月光里泛着黑漆的光。这是真实的清代宫殿,不是影视基地的布景,门板上的木纹里还嵌着几百年的灰尘。

“老实点!” 身后的人推了他一把。刘阳明踉跄着冲进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侧的宫墙高耸入云,把天空挤成一条灰白的线。他闻到墙根下的野草味,听到砖缝里蟋蟀的叫声,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 这些声音都真实得可怕,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手腕上的麻绳勒得更紧了,血已经浸透了布料,和皮肤粘在一起。刘阳明突然很想念博物馆的值班室,想念老师泡的那杯浓茶,甚至想念工棚里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可现在,他只能被人押着往未知的黑暗里走,口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刚才没发出去的微信还留在草稿箱里。

眩晕感在胸腔里翻涌,像喝了劣质的白酒。他想起历史课上老师说的话:“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可当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被真实的历史洪流裹挟着往前走时,他才明白这句话有多可笑 —— 历史是冰冷的青石板,是勒进肉里的麻绳,是銮仪卫腰间的佩刀,容不得半点玩笑。

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黑沉沉的门。有人掏出钥匙开锁,铁锁 “咔哒” 一声弹开,像是咬碎了什么东西。刘阳明被推了进去,后背撞在潮湿的木板墙上。他听见门被重新锁上的声音,还听见外面有人说:“看好了,这可是万岁爷亲自吩咐要查的人。”

黑暗瞬间涌了上来,吞没了所有声音。刘阳明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后脑勺抵着冰凉的木板,终于能喘口气。眩晕感还在持续,可这次他却笑了 —— 笑自己刚才居然敢骗康熙皇帝,笑这面青铜镜把他扔到了这么个荒唐的地方。

他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一片粗糙的纸 —— 是刚才被风吹散的拓片,不知何时被他攥在了手里。拓片上是青铜镜背面的花纹,缠枝莲纹在黑暗里模糊不清,像无数条纠缠的蛇。

刘阳明把脸埋进膝盖,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和宫墙的霉味。太和殿前的眩晕还没散去,可他已经隐约明白,从坠入镜子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门外传来巡逻的脚步声,靴底踏在石板上,“笃笃笃”,像敲在他的心上。远处的宫墙之上,月亮已经彻底钻出了乌云,把清辉洒在这片沉睡的宫殿里,也照亮了他手腕上正在渗血的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