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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紧张?”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相对密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玩味。

沈沐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立刻回道:“回主子,属下不敢。”声音透过覆面,闷闷的。

“不敢?”萧执放下书卷,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沈沐紧绷的肩线,“朕看你,似乎比面对刺客时还要紧绷几分。怎么,与朕同乘,比刀剑加身更令你难熬?”

这话语带着明显的戏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沈沐指尖微蜷,头垂得更低:“属下绝无此意!能护卫主子左右,是属下荣幸。只是……只是车内空间有限,属下怕扰了主子清净。”

“是么。”萧执不置可否,忽然向前倾身。

车厢本就不大,他这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那清冽的帝王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沈沐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缩,脊背紧紧抵住了冰凉的车壁,再无退路。

萧执的手伸了过来,却并非触碰他,而是越过他,指尖撩开了他身旁一侧的车窗帘子的一角。

微凉的晨风瞬间涌入,吹散了些许车内令人窒息的暖香。

“既觉得憋闷,便看看外面吧。”萧执的声音近在咫尺,呼吸几乎可闻,“宫外的天地,与你平日所见,终究不同。”

他的手臂就横亘在沈沐身前,并未收回,仿佛一个无形的囚笼,将沈沐困在了车厢角落与他之间这方寸之地。

沈沐全身僵硬如铁,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目光被迫投向窗外。

马车已驶出帝都,官道两旁是初秋的田野,蒙着一层薄薄的晨雾,远山如黛,景色开阔而陌生。这是他成为暗卫后,极少见到的景象。

然而,此刻的他,根本无暇欣赏。

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身旁那存在感极强的身影上,集中在鼻尖那无法忽视的龙涎冷香上,集中在身前那截看似随意、却充满掌控意味的手臂上。

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不必如此拘谨。”萧执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着一丝笑意,“此刻没有陛下,也没有影卫。只有结伴南下的……主仆而已。”

他的话音落下,那只横亘的手终于缓缓收回。

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因这短暂的、极具侵略性的靠近,而变得更加浓重。

沈沐暗暗松了口气,身体却依旧紧绷,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自己的膝上,不敢再乱看一分。

萧执重新靠回软垫,似乎心情不错,甚至颇有闲情地评论起窗外的景致,或是随口问些民间风俗的问题。

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出游的公子。

沈沐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他小心谨慎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言辞简练,滴水不漏,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官道渐渐变得有些颠簸。

在一次较为剧烈的晃动中,沈沐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车壁稳住身形。

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指尖却不经意地擦过了陛下放在身侧的手背!

那触感微凉,却如同烙铁般烫得沈沐猛地缩回手,仿佛犯了滔天大罪!

“属下该死!”他立刻请罪,声音都变了调。

萧执似乎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抬眼看向惊慌失措的沈沐,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扭曲的愉悦。

“无妨。”他语气淡然,甚至带着一丝宽宏大量,“路途颠簸,难免的。”

可他看向沈沐的眼神,却分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甚至享受于对方惊惶的玩味。

沈沐的心脏狂跳不止,那轻轻一触带来的战栗感久久不散。

他死死攥紧拳头,将那只“犯错”的手藏入袖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主子越是表现得宽容,他越是感到不安和恐惧。

这辆行驶在官道上的马车,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只属于陛下的领域。

在这里,所有的规矩似乎都被扭曲、被重新定义,让他无所适从,步步惊心。

而旅程,才刚刚开始。

萧执不再说话,重新拿起书卷,仿佛沉浸其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书页上的字,他一个也未看进去。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欣赏对面那只被困在车厢里、因他最细微的举动而惊慌失措、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的小猫。

这感觉,比批阅一万份奏折,更令人身心愉悦。

车轮滚滚,向着未知的江南驶去。

车厢内,沉默再次蔓延,却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马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车轮碾过不平的路面,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

车厢内的空气却凝滞得如同胶水,每一次细微的颠簸都仿佛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沈沐紧绷的神经上。

自那不经意的一触之后,沈沐几乎将自己石化在了角落。

呼吸放得极轻,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膝头方寸之地,不敢有丝毫偏移,连胸腔的起伏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引来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萧执似乎真的沉浸在了书卷之中,再无言语。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清冽而威严的气息,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马车驶入一段更为崎岖的路段,颠簸明显加剧。车身摇晃,桌上的茶盏也跟着轻轻磕碰。

在一次尤为剧烈的晃动中,沈沐正全神贯注地维持着平衡,忽然听得对面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萧执微微蹙着眉,左手无意识地按上了右侧太阳穴,脸色在车厢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苍白,那总是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几不可察地佝偻了一瞬,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脆弱的疲惫。

几乎是本能,沈沐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猛地起身,脱口而出:“主子?您……”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逾矩和失态,立刻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萧执缓缓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抬眸看他。那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但很快便被一层淡淡的疲惫覆盖。

“无妨。”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低沉沙哑几分,“旧疾罢了,颠簸之下,有些头痛。”

旧疾?沈沐从未听说过陛下有此旧疾。但陛下神色间的疲惫不似作伪。

看着陛下略显苍白的脸色,再想到此行隐秘,陛下离宫劳顿,皆因国事……一股混杂着担忧与职责感的情绪瞬间压过了之前的惶恐和不适。

“主子……”沈沐迟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可需唤随行太医前来?”虽然此行隐秘,但太医定然在护卫队伍之中。

“不必兴师动众。”萧执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却又因不适而显得有些虚弱,“只是小毛病,缓一缓便好。”

他说着,又轻轻吸了口气,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仿佛正承受着不小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