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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晨钟穿透薄雾,悠扬沉浑,却再也不能如往日般唤醒校场上的汗与血。

乾元宫偏殿一隅,窗明几净,陈设精雅,远胜暗卫营那冰冷的陋室。

沈沐早已起身,如一尊沉默的石像,侍立于帝王寝殿外间的阴影里。

身上并非暗卫劲装,而是一身玄色锦缎影卫服制,纹饰低调,用料却极考究,妥帖地勾勒出他精瘦挺拔的身形。

脸上,“幽影”覆面冰冷依旧,隔绝了所有表情,只余下一双沉静的眼,低垂着,专注于脚下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

殿内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宫人伺候陛下起身的动静。

沈沐的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仿佛真成了一道没有生命的影子。

良久,殿门轻启。

萧执一身玄色常服,踱步而出,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角落的阴影,在那道玄色身影上停留一瞬。

“主子。”沈沐上前一步,单膝触地,垂首行礼。声音透过覆面,略显沉闷,却带着绝对的恭顺与臣服。称谓已改,是规矩,亦是枷锁。

萧执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径直向外走去。赵培及一众内侍连忙躬身跟上。

沈沐无声起身,如影随形,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他的步伐轻捷如猫,落地无声,目光平稳地落在前方帝王的背影上,眼角的余光却已将四周所有动静、所有可能藏匿风险的角度尽数纳入掌控。这是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从寝殿至南书房,一路宫巷漫长。

萧执偶尔会与随行的赵培低声交谈一两句政务,声音平稳,仿佛身后并不跟着一个刚刚经历过斥责、擢升、且彻底与过去割裂的影卫。

沈沐的心,却如同被浸在冰水中。昨日校场上的呼喝、任务中的生死一线、甚至与十一那点不足为道的别扭交锋……都已恍如隔世。

如今充斥他感官的,唯有前方帝王身上清冽的龙涎香,以及自己胸腔内因内伤未愈而隐隐作痛的滞涩呼吸。

抵达南书房,官员们已等候召见。

沈沐便如真正的幽影,隐于殿内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之后,身形与阴影完美融合。

他的存在感被压至最低,然而那双透过覆面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警惕地扫描着每一个被允许靠近陛下的人。

奏对、议事、批阅……帝王的一天在繁忙的政务中流逝。

沈沐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如同钉在地上的雕塑,唯有在陛下抬手欲取茶盏,而内侍稍慢半拍时,他的指尖会几不可察地微动一下。

或在某位大臣因激动而略略提高声调、上前半步时,他的身形会瞬间绷紧如弓,虽未动作,却已锁定了所有可能的风险。

这些细微到极致的反应,全然出于护卫的本能,却一丝不落地映入了那双看似专注于政务、实则余光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深邃眼眸中。

萧执的心情,似乎因此愉悦了些许。

他甚至难得地在批阅一份冗长的奏折间隙,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状似无意地对侍立一旁的赵培道:“今日这茶,沏得不错。”

赵培连忙躬身:“陛下喜欢便好。”心中却明镜似的,陛下何时在意过这等小事?

午间歇息时,萧执并未回寝殿,只命人在南书房后间设了软榻小憩。

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下,殿内只余君臣二人……或者说,帝王与他最新的所有物。

萧执斜倚在榻上,并未看向沈沐所在的方向,只闭目养神,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你的伤,如何了?”

阴影中的沈沐微微一怔,立刻回应,声音透过覆面,依旧沉闷恭顺:“劳主子垂问,已无大碍。”

“无大碍?”萧执并未睁眼,语气平淡,“‘裂碑手’的阴劲,是那么容易化解的么?过来。”

沈沐迟疑了一瞬。影卫职责是隐匿护卫,非召不得近前。

“嗯?”萧执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沐立刻从阴影中走出,依言上前,在软榻前三步外停下,垂首而立。

萧执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左臂上:“运转内力,行至肩井穴。”

沈沐依言默默调息,内力行至左肩伤处,果然一阵针刺般的剧痛传来,气息顿时一滞,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哼。”萧执轻哼一声,似是早有所料。他自枕边取出一个熟悉的洁白小玉盒——正是那盒御用的白玉清凉膏。

“坐下。”他命令道,语气不容拒绝。

“主子,这于礼不合!属下……”沈沐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朕的话,需要说第二遍?”萧执的声音冷了下来。

沈沐身体一僵,不再敢违逆,只得依言,略显僵硬地坐在软榻前的脚踏上。

这个位置,让他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看到陛下的面容。

萧执起身,蘸了药膏,冰凉的手指再次探出,精准地按在他左肩穴位之上。

这一次,并非简单的涂抹,而是蕴含着精纯内力,手法娴熟地揉按起来,帮助化开那淤积的阴寒掌力。

剧痛伴随着一股温和却霸道的内力涌入经脉,沈沐闷哼一声,咬紧牙关,额角瞬间渗出细密冷汗。

覆面之下,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忍着。”萧执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距离极近,呼吸几乎可闻,“这点伤都扛不住,如何做朕的影卫?”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惩戒般的力道,但效果却奇佳。

那纠缠不休的阴寒内力,在这内外兼施之下,竟真的开始缓缓消散。

沈沐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痛楚过后,是一种难得的舒坦。

他垂着眼睫,不敢看近在咫尺的帝王,只能感受到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在肩颈处用力揉按的触感,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属于主子的强大气息。

这种逾矩的亲近,这种混杂着痛楚与治愈的触碰,让他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昨日……做得不错。”忽然,萧执又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那几句关键情报,很有用。”

沈沐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这是在肯定他?

“但暴露行迹,便是大错。”果然,下一句便是冰冷的敲打,“朕要的,是万无一失。记住这次的教训。”

“是……属下谨记主子教诲。”沈沐低声应道。

萧执不再说话,专注地替他化开药力。殿内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药膏化开时极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萧执才收回手,将玉盒塞入他手中:“自己记得涂。若是留下暗伤,误了护卫之职,朕唯你是问。”

“谢主子。”沈沐握着玉盒,指尖蜷缩。

“下去吧。”萧执重新躺回榻上,闭上眼,仿佛刚才一切从未发生。

沈沐起身,行礼,无声地退回到那片阴影之中,仿佛真的从未移动过。

只是那左肩残留的、带着药香的温热触感,和主子那几句喜怒难辨的话语,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沉寂的心湖中,再次漾开了难以平息的涟漪。

主子他……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罚他,又亲手为他疗伤。

贬斥他,又将他擢升到最贴近的位置。

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他只需记住一点:他是主子的影卫。

他的命,他的忠诚,他的一切,都属于榻上那位闭目养神的帝王。

这就够了。

他缓缓握紧拳,将所有的困惑与波澜,再次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重新变回那道冰冷、忠诚、无声无息的——“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