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收拾好药箱,弓着腰,倒退着迅速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寝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沈沐比之前略微平稳一些、却依旧带着明显虚弱感的呼吸声轻轻回荡。
萧执重新走到榻边,目光再次落回沈沐身上。
经过针灸,沈沐似乎陷入了一种浅度的、不安的昏睡之中,长睫依旧湿漉漉地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唇色依旧苍白,但至少,那剧烈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痛苦似乎暂时远离了他。
萧执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沈沐刚刚被银针触碰过的穴位附近,感受着那皮肤下细微的温度变化。
“看,”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即便是片刻的安宁,也是朕赐予你的。”
他的指尖缓缓下移,掠过线条流畅的下颌,最终停留在沈沐脆弱脖颈处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那里的皮肤薄而敏感,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虽然比之前稍缓,却依旧显示着内在的虚弱与不安。
他的拇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摩挲着那一小块微微起伏的肌肤。
“你是朕的。”他再次宣告,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种绝对的笃定,“你的痛苦,你的安宁,你的崩溃,你的忠诚……都只能是朕的。”
“无论那层外壳之下究竟是什么……”他俯下身,目光如同实质,描绘着沈沐昏睡的容颜,“朕都会……亲手把它剥出来。”
殿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宫墙殿宇,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而寝殿之内,短暂的平静只是下一轮风暴来临前的间隙。
帝王的实验远未结束,他对这件“玩具”的兴趣,正随着那完美外壳的剥落,变得愈发浓厚和……势在必得。
沈沐在昏睡中无意识地蹙了一下眉,仿佛即便在无知的黑暗里,也本能地感知到了那笼罩着他的、无可逃脱的命运。
………
一连三日,乾元宫的偏殿寂静无声,仿佛被无形的手从喧嚣的宫闱中抹去。
龙榻成了沈沐挣扎其间的整个世界。
剧烈的戒断反应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一次次将他推向痛苦窒息的顶点,又在即将彻底吞噬他时,被太医精准落下的银针和几味温和固本的汤药勉强拉回。
他大多数时候都陷在昏沉与短暂的浅眠中,意识模糊,分不清昼夜,只觉得身体时而如坠冰窟,冷得牙齿打颤,时而又像被投入熔炉,每一寸骨骼都灼痛难当。
头痛的如同有钝器在不断敲凿他的颅骨。
混乱的记忆碎片依旧会袭来,但强度似乎略有减弱,更像是一些模糊扭曲的影子,在意识的边缘游荡,带来莫名的恐慌与心悸。
萧执每日都会来,有时是片刻,有时会停留半个时辰。
他并不总是靠近,有时只是远远地坐在窗边的圈椅里,批阅奏折,或是单纯地看着。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即使沈沐在昏睡中,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冰冷而专注的审视,这让他即使在无意识中,身体也会微微绷紧。
第四日的傍晚,殿内早早点燃了烛火,驱散着雨后的阴冷潮气。
沈沐刚从一阵冰冷的战栗中缓过来,浑身虚脱地躺在龙榻上,意识半昏半醒。
他身上换过了干燥柔软的中衣,额上的冷汗也被宫人细心拭去,但病态的潮红依旧未退,呼吸带着灼热和沉重。
殿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
沈沐的长睫颤了颤,却没有力气睁开眼。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比烛火更让人无法忽视。
萧执走近,立在榻边,垂眸看了片刻。
沈沐比前两日似乎安静了些,不再是那种剧烈的、几乎要碎裂般的挣扎,而是陷入一种更深沉的、被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虚弱之中。
这种脆弱,同样取悦了他。
他微微侧首,对身后跟着的赵培示意。
大太监赵培立刻躬身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白玉碗,碗中是深褐色的汤药,热气氤氲,散发出浓郁的、带着清苦气味的药香。
这并非“惑心”,而是太医院精心拟定的、固本培元、安抚心神的方子。
赵培将托盘呈到萧执手边,低眉顺眼,不敢有丝毫好奇或探究。
萧执伸出手,端起了那只白玉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碗壁传来。
他另一只手轻轻挥了挥,赵培立刻会意,无声地倒退着消失在殿外,并细心地将殿门合拢。
此刻,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烛火跳跃,将萧执的身影投在厚重的帷幔上,显得愈发高大,也愈发具有压迫感。
萧执在榻边坐下,锦垫微微下陷。
他目光落在沈沐因发烧而干裂的唇上,然后用一种与他平日冷酷威严截然不同,近乎诡异的温柔语调,低声道:“十七,该喝药了。”
沈沐模糊地听到声音,本能地想要挣扎起身,以示恭敬,却浑身酸软,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含糊的鼻音,眉头因不适而蹙紧。
萧执看着他那无力抗拒、只能全然依赖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暗芒。
他并没有立刻喂药,而是先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掌心贴上了沈沐的额头。
他的手掌微凉,对于正发着烧的沈沐来说,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舒适得如同甘霖。
“嗯……”沈沐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呻吟,烧得糊涂的脑子无法思考这触碰意味着什么,只是遵循着最本能的趋利避害。
竟然主动地、微微地偏过头,将自己滚烫的额头更紧地、更依恋地贴向那带来慰藉的微凉掌心,甚至还像一只寻求安抚的小兽般,极轻地蹭了一下。
这个完全出于本能、毫无算计甚至毫无尊卑意识的动作,让萧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随即,一股极其汹涌的、黑暗的满足感与愉悦感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涌遍他的四肢百骸!比看到沈沐痛苦挣扎时更让他心潮澎湃!
看!
这就是剥离了药物之后,最真实的反应吗?
不是那刻板完美的忠诚,而是在脆弱无助时,本能地向他寻求安慰和依靠!
这种全然掌控、并且被依赖的感觉,极大地取悦了帝王内心深处那份扭曲的占有欲。
他享受这种被需要,尤其是被一个正在剥落伪装、显露“真实”的人无意识地需要。
萧执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指尖微微蜷缩,几乎想要用力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是极轻柔地、甚至带着一丝缱绻意味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沈沐发烫的额头。
“乖,”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里面的温柔似是能涌出来,“喝了药,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