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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宫正殿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比黑夜更沉重的压抑。

龙榻之上,沈沐安静地躺着,像一尊失去色彩的玉雕,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着他的生命迹象。

他的眼睛睁着,却空洞无神,倒映着殿顶华丽的藻井,却映不入丝毫光亮。

七八名太医围在榻前,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浸湿了官袍的后背。

他们轮流上前,颤抖着手指为沈沐诊脉,翻开他的眼睑仔细查看,低声交换着晦涩难懂的医学术语,每一声都如同敲在萧执紧绷的神经上。

萧执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榻前来回踱步,玄色的衣袍带起阵阵冷风。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沈沐脸上,那双曾让他着迷、后来让他愤怒、此刻却只剩下茫然空洞的眼睛,像两个黑洞,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

“如何?!”见太医们诊断完毕,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回话,萧执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为首的院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陛……陛下恕罪!沈公子脉象虚浮紊乱,乃是长期忧思惊惧,心神耗损过度所致!至于……至于这目不能视……”

他顿了顿,感受到头顶那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道:“眼部经络并无明显受损之象,瞳仁亦能随光感微动,只是……只是神光涣散,似是……似是……”

“是什么?!”萧执一步踏前,居高临下,威压如同实质。

院判吓得浑身一颤,闭着眼豁出去般喊道:“似是癔症失魂之兆!乃因心绪剧烈震荡,神不守舍,以致……以致目窍不通!”

“癔症?失魂?”萧执咀嚼着这两个词,眼底的风暴骤然凝聚。

他猛地转身,看向龙榻上对这一切毫无反应的沈沐,所以,他的眼睛本身没事,是他的“心”和“魂”出了问题?是因为他逼得太紧?是因为那暗无天日的囚禁?!

这个认知仿佛点燃了萧执更深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身体上的伤他可以命令太医去治,可这“心病”,这“失魂”,他该如何?

“废物!一群废物!”萧执猛地一挥袖,将旁边小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朕养着你们太医院有何用!连个失明都治不好!”

“陛下息怒!”太医们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息怒?朕如何息怒!”萧执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又落回沈沐身上,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扭曲,“治!给朕想办法治!用最好的药!最精妙的针法!若治不好他的眼睛……”

他的话音未顿,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已经让所有太医如坠冰窟。

“臣等……臣等定当竭尽全力!”院判连忙叩首,“只是……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沈公子此症,恐非药石针砭能速效,需得静养,需得……舒解心结,方能……方能有望复明。”

“心药?静养?”萧执冷笑一声,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戾气。

他的心药就是让沈沐完完全全属于他,他的静养就是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可现在,这却成了导致沈沐崩溃的根源,他的心药成了沈沐的心病!

这简直是个荒谬的悖论!

他烦躁地挥退太医:“滚下去!拟方子!若三日内不见起色,提头来见!”

太医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萧执、昏迷的沈沐以及如同影子般侍立角落、大气不敢出的赵培。

沈沐就这样留在了乾元宫正殿那张宽大奢华的龙榻之上。

这无疑是一种更显眼的囚禁,却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恩宠”。

龙榻,是天子的象征,如今却成了一个失明影卫的容身之所。

赵培指挥着宫人,小心翼翼地将龙榻周围尖锐的角都用软垫包起,地面铺上厚厚的地毯,所有可能造成磕碰的器物都被移开。

沈沐的活动范围被无形地限定在了以龙榻为中心的这片区域。

萧执不再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但却用另一种方式将他牢牢锁在身边。

每日处理完朝政,他大多时间都会待在寝殿,有时批阅奏章,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长久地落在龙榻那个安静得过分的的身影上。

沈沐的眼睛依旧看不见。

世界对他而言,只剩下模糊的光感、嘈杂的声音、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萧执的气息和触碰。

宫人们伺候得更加精心,却也更加恐惧。

他们为沈沐换上柔软舒适的丝绸寝衣,每日用温水和药汤为他擦拭身体,梳理那如同墨缎般的长发。

喂食的依旧是萧执亲自来,有时是清淡的粥羹,有时是滋补的汤药。

沈沐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如同一个精致却失去灵魂的人偶。

他被动地接受着一切,喂他,他便张嘴;替他擦拭,他便不动。

那双失焦的眼睛总是茫然地“望”着前方,或是空洞地闭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只有在萧执靠近,尤其是伸手触碰他时,他的身体会几不可察地僵硬一下,那是身体残留的记忆,是对那些黑暗和痛苦最本能的反应。

但他不再反抗,也不再哀求,像是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场崩溃中燃烧殆尽了。

萧执似乎很满意他这种“安静”。

他会坐在榻边,握着沈沐冰凉的手,低声说着话。

内容无非是朝堂上的琐事,或是又赏赐了他什么稀奇玩意,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温情,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暗室的折磨和出逃的裂痕。

“阿沐,今日南边进贡了一批暖玉,触手生温,朕让人给你雕个玉佩可好?”

“外面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可惜你看不见……不过无妨,朕说给你听。”

“你要快些好起来,等眼睛能看见了,朕带你去梅园赏雪……”

他的话语如同温柔的蛛网,细细密密地将沈沐缠绕。

他试图用这种日复一日的陪伴和物质上的给予,来覆盖掉过去的伤害,重新构建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看似平和的世界。

然而,沈沐的内心是否真的如表面这般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

失明,在切断了外界景象的同时,也似乎将他的内心世界封锁了起来。

无人能窥见,在那双空洞的眼睛背后,是更深的死水,还是尚未熄灭的、微弱的火种。

他睡在天下最尊贵的床榻上,享受着帝王“独一无二”的关照,却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欲望和希望的囚徒。

龙榻成了他新的牢笼,华美,温暖,却依旧冰冷彻骨。

萧执看着他安静沉睡的侧脸,指尖拂过他微蹙的眉心,眼底是深沉的、混杂着占有、偏执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

他将沈沐放在身边,放在眼皮底下,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掌控,却不知道,有些伤痕,早已深入骨髓,并非肉眼可见的顺从所能掩盖。

沈沐留在龙榻上,仿佛一只被折翼的凤凰,困于金色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