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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月、巴哈尔和阿依慕围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试图用他们有限的汉语词汇和丰富的肢体语言,向沈沐解释眼前的一切。

“是王兄!弥闾王兄带你回来的!”巴哈尔手舞足蹈,指向殿外。

“你生病了,很重很重,”疏勒月双手合十贴在脸颊边,做出虚弱的模样,然后又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个大的圆圈,“在王兄的大车里,走了好久好久!”

“这里是我们家,龟兹的王宫,你很安全,不用害怕。”阿依慕语气最是沉稳,试图传递安心的信息。

然而,他们的声音和动作,在沈沐混沌未明、如同蒙着一层厚厚浓雾的脑海中,只是化作了模糊不清的、嘈杂的背景音。

他吃力地捕捉着那些破碎的音节——“王兄”、“弥闾”、“龟兹”、“安全”……

但这些词语无法串联成有意义的句子,反而加重了他的迷茫和不安。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肩上的伤也在隐隐作痛,周围陌生的一切和这些热情却陌生的面孔,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后缩了缩,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写满了戒备与无助。

就在这时,殿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些许。

听到消息的弥闾快步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从某个正式场合匆忙赶来的,身上还穿着一件象征王子身份的、绣着金色骆驼纹样的深红色锦袍,额角甚至带着一丝急促行走后的薄汗。

他那张妖冶俊美的脸上,此刻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与期待。

“怎么样了?人醒了?”弥闾的声音响起,是沈沐记忆中那抹带着异域腔调、曾在宫宴上听过的、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沈沐的瞳孔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猛地收缩!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视线穿过围在床边的阿史那兄妹,直直地撞上了刚刚踏入殿内的弥闾。

是他!

那个在萧国万寿节宫宴上,穿着鲜艳服饰,目光大胆而充满探究地注视着他,甚至引得萧执当场发作的龟兹王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沈沐混沌的脑海有了一瞬间刺骨的清醒,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和恐惧所淹没。

记忆的碎片疯狂翻涌——奢华而压抑的宫宴,萧执冰冷警告的眼神,直射而来的弩箭,撕裂般的剧痛,断魂崖边呼啸的风,还有那纵身一跃时决绝的自由与解脱……

他应该死了才对。

难道……连死亡都不是终结吗?萧执……是他又把自己抓了回来?

然后……交给了这个龟兹王子?这是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把戏?

还是说……眼前的一切,包括这个龟兹王子,都只是死后的幻觉,或是另一场精心编织的、更加诡异的梦境?

沈沐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惨白,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弱的粉色。

他纤细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下的褥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只是用一双充满了惊骇、怀疑与巨大问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弥闾,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某种残酷的真相。

弥闾显然也没料到沈沐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他看着床上那少年如同受惊的雪貂般,用一种混合着恐惧、憎恶和极度不信任的眼神瞪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什么噬人的妖魔。

弥闾脚步一顿,脸上那丝关切和期待僵住了,随即化为些许尴尬和了然。

他摸了摸鼻子,意识到沈沐肯定是认出了自己,并且将他的出现与萧国皇宫那段不愉快的记忆联系了起来。

“咳,”弥闾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显得无害一些,他放缓脚步,没有立刻靠近床边,而是停在一个不至于让沈沐感到压迫的距离,用他那带着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汉语说道,“沈公子,看来你是认出我了。别紧张,放松点,这里不是萧国皇宫,我也不是萧执派来的人。”

他试图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但在沈沐惊魂未定的注视下,这个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王兄!你看你,吓到他了!”疏勒月不满地嗔怪道,连忙转头对沈沐摆手,“不怕不怕,王兄是好人!是他救了你!”

巴哈尔也用力点头:“对对对!是王兄把你从那个坏皇帝手里偷……呃,是救出来的!”

阿依慕则叹了口气,对弥闾投去一个“看你干的好事”的眼神,然后更加温柔地对沈沐解释,那声音让弥闾听到了都感觉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沈公子,弥闾或许方式……特别了些,但他确实没有恶意。你现在很安全,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说,好吗?”

沈沐听着他们的话语,看着弥闾那与宫宴时截然不同的、甚至带着点窘迫的神情,心中的惊涛骇浪略微平复了一丝,但巨大的困惑和戒备依然如影随形。

他无法理解,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异国王子,为什么要“救”自己?又是如何从萧执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救”出来的?

他依旧紧紧抿着苍白的唇,没有说话,只是那攥着褥子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丝,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对他而言,从一个已知的牢笼,跌入一个完全未知的、由陌生异国王子掌控的环境,这份不安,并不比面对萧执时少多少。

他只是……从一个深渊,落入了另一片迷雾之中。